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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天涯沦落人,躲避战乱的军民格外珍惜性命,两个敌对的民族反倒显出了诡异的和平。瓦格人有瓦格人的聚集地,齐人有齐人的聚集地。齐人善于耕种,便用米粮换取善于狩猎放牧的瓦格人的肉食。瓦格人中曾有小部向掳掠齐人人丁,被齐人组织的护卫队打退了。流民们偶有摩擦,但久而久之,就这样过下来了。
听闻流民中有瓦格逃兵,林朝洛眼前一亮:“可否带我回你们营地?”
云霞和海曙,对视一眼,有些踟蹰:“流民大多憎恶官兵,您——”
林朝洛摘了甲胄和腰牌丢给亲兵:“一把刀,两个人,我们便是犯了过错的逃兵,可否入营?”
“可以是可以,但最好等到夜里。”海曙小声说,“人多眼杂,若是——”
“那就夜里。”林朝洛即答。
入了夜,不费一兵一卒占领凉州城的库莫营里一片欢腾。
大可汗不日就要在此处登基称帝了,给营中有功将士赏赐了美酒和羊肉。
秦之娍过紧披风,穿梭在一道道篝火间,面颊被风雪吹的冰凉。
答窝尔散席后便找上她要人,准备亲自押着凉州总兵献给大可汗邀功,任凭秦之娍如何劝诫,她这个儿子都像是喝了迷魂汤似的,坚定不移地站在他兄长那侧。
跟随答窝尔前来的大可汗近臣,也是过去的齐军镇抚,冷冷地瞧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答窝尔每同他说一回话,逼迫母亲的话语就会变得更伤人。
“你身上流着齐人的血,定会为齐人考量。”答窝尔用她过去亲自教导的齐语将她的心剜得鲜血淋漓,“这场仗开打之前,你就口口声声说着齐人国力之盛,说丹帐定会败落。真起兵了,齐人也不过如此,就连崇宁帝来了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那崇宁皇帝骁勇善战,据我查探,她不过是个病怏怏的草包罢了,连决战阵前的胆量都没有!母亲,你这般软弱,怪不得会被齐人送来和亲,原本该到此处的,应是那崇宁皇帝!”
“你虽是我生母,但实在短视。丹帐只兴兄弟共同议政,绝没有先汗可敦垂帘听政的道理。你弄权至今,也该消停了!”
答窝尔越说越伤人,到最后金珠大臣都听不下去了,出声劝解。
秦之娍过去提点他的话语都成了耳旁风,现在身边多了许多双陌生的眼睛,话更不能挑明了。她压抑着愤懑出帐,听到了帐内闷重的声音。
“齐人有句话,叫,女人如衣物,兄弟如手足。”
“可敦虽是汗王生母,但到底是个女人,哪有汗王瞧得长远呢。”
“本王也在齐书上读过一句话,慈母多败儿,如今觉得,这话真与天神的衷告没有差别了。”
“汗王所言极是。”
……
秦之娍整颗心都被泡在了冰水中,一直以来的执念都沉入了谷底。她早该知晓的,无论是何处的王室皇亲,都是视权力大于亲情的。
皇室中的女人不握权柄,永远只是漂亮珍贵的物件,即便握了权柄,也会为牢牢把控承位权的男丁轻视。
齐室宗亲是这般,就连她十月怀胎落下的骨血也是这般。
答窝尔既愚蠢又贪婪,在权力面前竟连何人抱着一颗真心都无法分辨了。
十余年的争斗叫她不愿轻易屈服,秦之娍凭着习惯作出判断,她叫库莫大臣领着大可汗处来的将军兜圈子,回神时自己已临近看守方箬的小帐了。
案上的洋油灯被风拂动,双手双脚都束着锁链的方箬抬眸,看向来者。
帐帘落了下去,秦之娍摘下披风帽,垂眸望着她,低哑道:
“哀家卖你个人情,你可愿接。”
“你想要什么。”
方箬的眉心舒展开来,静待她的后话。
是夜,库莫营的营防调度在悄悄改变。
阴翳隐去了星光,脚步声逼近时,帐中就只剩方箬一人了。
丹帐将军用弯刀挑开帐帘,叫来兵丁将方箬押起身。
译官不断问话,方箬垂首,一一作答,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见她走路太慢,丹帐将军又叫人卸了她的脚镣。
不少目光汇聚过来,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丹帐将军将弯刀架在肩上,耀武扬威般环视周遭,像是在给众人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但不知为何,行至大营中部的积薪处时,他的腹部一阵绞痛。丹帐将军喝停了队伍,转去篝火难以照亮处解手了。
留守的丹帐兵左等右等,被寒风吹得直跺脚,有官衔的坐到了离积薪极远,还未熄灭的篝火边。
夜渐深,还在帐外凑热闹的库莫兵愈发少了。方箬环顾四周,布置果然同秦之娍说得一模一样。
身侧的丹帐兵交谈之际,方箬手中的锁链开了。
“冷……”方箬语调极轻,一连说了好几声才换来了译官。
丹帐兵怕打着哆嗦的方箬冻死在此处,无法给大可汗交差,便将她压到了临近的篝火坐着。
方箬的掌心落在未曾燃尽的木柴上。
火星划过黑漆时,锁链倏地掉落,丹帐兵还没回神,积薪便被点燃。不知为何,这次的火蔓延极快,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燃成了一片汪洋。
火光上窜,逐渐延向兵营与军械库,库莫兵从帐中冲了出来,嘈杂的呼喝声充斥耳畔,重重人影冲散了被押解的方箬。丹帐兵探手揪向她的前衣襟,却发现她并非病弱无能之辈。
方箬迈过栅栏,动作快过上窜的火舌。
解完手的丹帐将军从枯草窠中出来时,整个大营中部都陷入了绵延火海。那齐人总兵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渐行渐远,急的丹帐将军几度上前,几度被大火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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