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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回知道厄尔布鲁士峰,那是海拔5642米的欧洲最高峰,攀爬这种险峻山峰,需要登山者拥有最顶级的体力、毅力和冷静的头脑。
看来明照临的舅舅是个很有战斗力的人。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马车夫掏出一把刀子,威胁道:“把衣服脱了。”
郎回心中一惊,这里可是荒郊野外,碰上劫财劫色的男人对明照临母子来说不吝于灭顶之灾!
明照临抱腿坐下,表情淡定,郎回陪着他坐下,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明照临的妈妈,奥尔加.维什尼耶娃女士很顺从地和马车夫进了小林子,她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没过多久,她就衣着凌乱地出来了。
她一手提着带着马车夫的衣服和钱包,一手握着还泛着热气的刀子,骂骂咧咧着“没用的男人”,用雪擦干净了刀上的血迹,将马车夫的外套裹在明照临身上,单手抱起儿子。
“走吧,我们马上可以看到你舅舅了。”
郎回目瞪口呆。
显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位女士经历了惊人的蜕变,为了带儿子去获得一个新家,她勇敢而不择手段。
但她似乎没什么需要被指责的地方,毕竟她干掉的是一个随身携带刀具,威胁女人脱衣服的男人,这事都不能算“黑吃黑”,顶多是受害者反杀罪犯,上法庭都是明照临的妈妈有理。
明照临缩在母亲的斗篷下,奥尔加女士握住缰绳,扬鞭一挥,马儿便奔跑起来。
巍峨的高加索山脉已在他们视野之内,白雪覆盖了这方天地,这壮丽雄浑的风景携带着北国的大雪,用白色填满了郎回和明照临的视野。
明照临问道:“妈妈,舅舅会对我们好吗?”
奥尔加低声说:“他会对我们好的,他的妻子孩子都死在了雪崩中,你告诉他,你愿意给他养老,他就会答应让你住下。”
“如果他不肯收留我们怎么办?”
“那妈妈去做猎人,我用刀子和陷阱杀野兽,我还会放羊、放牛、钓鱼,我会喂饱你,养大你!”
郎回抬头看着奥尔加女士明亮的绿眼睛,坚毅的面孔,她的脸上染着风霜,但她已无畏无惧,他握住明照临的手。
“你的新生活要开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照临。”
明照临依然有些忐忑,但他的眼中已浮现对未来的期盼:“嗯!”
郎善彦和路简回家时已近傍晚。那德福开始认字了,教他认字的不是学堂里的先生,因为他们家供不起,倔强地维持着家庭体面的那老爷、那老太太最终只能妥协,让赔钱货那大香、那二香来给弟弟开蒙。
栀子姐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攒更多的钱,好在未来的某一天把那德福送到学堂去,路简和栀子姐商量了一下,给她安排了更多活。
“济和堂的伙计一年四季各一套新衣和鞋袜,栀子姐,我出布料,你帮忙做了可好?”
那德福也找了一份工,他准备到郎家院子里给郎回做书童。
可郎回是个很独立的宝宝,一岁出头时就学会自己穿衣吃饭、磨墨写字,那德福过来实在没什么活做。
在那德福上岗前一天,中午,路简带着郎回教围棋时,特意提起这事:“明儿德福来给你做书童,娘教你读书和练武时,他会跟着一起。”
郎回乖巧回道:“好。”
路简又说:“寅寅,德福比你大两岁,他的手腕更有力,可以帮你磨墨,你够不到书架上的书时,也可以让德福帮忙拿,但上茅房、穿衣服、吃饭这些,你还是要自己做。”
郎回点头:“我知道,妈妈是想帮他们,但我心里还把德福当邻居家的哥哥,我不把他当奴才,也不欺负他。”
路简笑着说:“和德福要好好相处,但他拿了钱,你也得让他做一些事,这世上每一分银子都不能白让人赚走,否则反而会酿成祸事。”
郎回想,眼前年轻的母亲正在教自己为人处世的道理,她要自己不欺辱看低德福,但也不能让德福有机会以大欺小,都说钱货两清,东家和雇员也是如此,给了钱就得让人家做事。
他无法告诉对方,自己早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感到恍惚,曾经的郎回理解一些道理的方式,不是由父母来教育,而是通过在现实里吃下惨痛的教训。
郎回低头玩着自己的兔皮手套,小手指搓着软软的毛,这是郎善彦学解剖的副产品,兔皮经过鞣制,被路简缝成小手套,还有兔皮帽子。
郎回问:“阿玛今晚回家吗?”
路简将他搂身边:“不回,今晚就咱们两个在家。”
郎回:“他要去哪?”
问这个问题时,他已做好被敷衍的准备,因为根据他的猜测,郎善彦此时的去处实在不适合让孩子知道。
路简却说:“他去精进医术了,妈妈老家在闵福省,那儿靠海,有一些人学西洋医术,有时候他们也会一整夜在外。”
郎回想,她没将事实说全,却也没对我说谎。
他知道郎善彦今晚会去义庄解剖,解剖是钻研西洋医术时必经的过程,郎善彦避不开的。
郎回以前也解剖过很多尸体,在金三角,什么死法的尸体都能见得到,他曾为那些恐怖的死状夜不能寐,并为此极端害怕老鼠,在金三角有很多人,他们抛妻弃子,沉浸在赌博和药物中,他们死后的最终归宿,就是被郊区的老鼠啃食殆尽。
郎回怕了很久的老鼠,直到有医闹的诈骗犯,打瘸了他的腿,又往他身上倒了一筐活老鼠,那个诈骗犯将此称为“仁慈的惩罚”,而郎回怕到极点居然脱敏了,他默默起身,将身上的老鼠扔掉,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诊所。
现在,郎回再也不为那些过去而惊慌,也不怎么担忧郎善彦,这对年轻的父母给足了一个曾经成年而伤痕累累的灵魂安全感。
路简见儿子的眼皮发沉,将毛巾打湿为他擦了擦脸,让他换上睡衣,抱到炕上,又在墙脚点了一支驱虫安神的药香。
在这个深秋的下午,郎回陷在软乎乎的被褥中,准备午睡片刻。
路简亲了亲他:“快十一月了,妈去缝你的冬衣,睡醒了就喊一声。”
郎回软软应了一声,安然闭上双眼。
然后他又感觉到两个陌生视角了。
还有熟悉的低温,体感至少零下十度,风雪的呼啸如同冬季化作狼在嘶吼,与嘶吼同在的是幼童的呼唤。
“妈妈,醒醒,求你了,醒醒,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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