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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柏树后
不小心将全程听得清清楚楚的陈琳,探头瞥了眼一旁并不说话的太子,不听不知道,这位中丞夫人竟是个心黑手辣的,那么大的香碗,说砸便砸,前头说她像先皇后,当真是纸被糊了眼睛,这位是个实实在在的狠角!
就是不知道如此还合不合殿下的心意。
李鹫背着手,心中想的皆是方才赵鸾鸾听到恶仆挑衅时,那双仿若结了冰似的眸子,他已见过她神采奕奕的眼神,如今又瞧见她怒火中烧的样子,更觉王颐之碍眼了。
凭何他能求得如此娘子,而兢兢业业、贵如太子的他,却晚了一步。
他在远处站了许久,待见到那面都处理干净了,才慢慢走了出来。
赵鸾鸾手边的香碗已换了新的,她用剩余的原料又完整做了一次,可这回依旧是不尽人意,正当心中冥思苦想时,又听到了熟悉的解答声。
“中丞娘子少了一处步骤。”
“怎会?”赵鸾鸾十分肯定,这旁边就摆着香谱,一步一步来,既不曾多,也不曾少。
李鹫徐徐走近,捡起桌上那块作废的香牌,手中用力揉捏成块,伸出掌心递给赵鸾鸾看,细细解释道,“夫人想必新学,谱虽不错,却少几分熟手,香牌成形需韧劲,这块废泥一捏便碎,而若想做成香牌,这泥需无论如何经手揉捏,皆成一团。”
“有时候书上所言,与事实上,差之一分,失之交臂。”
赵鸾鸾眼中略过几分好奇,她做事向来求结果,今日这香牌也是必要做成,是以虚心请教道,“哦?那可否请殿下为我解惑?”
“夫人高看,不过是小技。”李鹫也在磐石上坐了下来,依旧是方才手上那块废泥,掌心用力合起,勉强将碎块黏在一起,另一只手则用指尖蘸取了些清水,水一遇泥便融合在一处,再捏,便顺滑许多,“香方中会指明需以何等分量加水,可实际还要斟酌这香粉在制作过程中的损失,这时便以制香者的手感和所见为准,夫人觉得干了,便加水,若湿了,便加粉,待揉的韧劲十足,放入模具即可。”
他扫了眼桌上摆着的模具,既有常见的“福”字、“顺”字,也有特意打制的名中字,李鹫却没有去拿那块“鸾”字,而是挑了块最不起眼的“寒”字。
赵鸾鸾一直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小小的捏泥一事,叫他干来,行云流水,与何人说话,都至诚至真,即便是坐于野外,也是端端正正,倒真是不负堂堂太子之名,见他选了那块“寒”字,她确实有些意外,那块模具是店家见她出手大方所赠,倒得了太子青眼。
李鹫的手很快,对于制香一事早已熟稔于心。既做了太子,便要事事做好,又正因延禧帝不喜欢他,便还要事事做到最好。政事上被忌惮,便做好榆木脑袋,木头太子,所谓闲事,却不能差上半分,否则便是丢了陛下的脸。
等香牌成功脱模,将其四周修整干净,表面的瑕疵和裂纹,则用香板沾水平整,待钻好孔后,李鹫伸出手心将香牌呈与赵鸾鸾,声线清润,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寒木不凋,春华吐艳,此牌寓寒木春华之意,送与夫人,望夫人心欢。”
赵鸾鸾看着他诚挚乌黑的瞳仁,又看向那块极为完美无缺的香牌,心中明知,太子是在与她耍心机,不选福顺,不选名,却挑了个最不沾边可也是最特别的,若日后见此寒字,便能想起此牌是谁所赠。
不过,她到底还是接了,之后亲手拿起一旁的白釉执壶,为太子斟了杯茶,扬唇一笑,“却之不恭,便以茶为谢。”
二人有来有往,又于茶道上论了一番,就连兴致勃勃去做月团的王静则都玩累回来了,待看到与赵鸾鸾说的话的是昨日那个木头太子时,面上明显一愣,心道怎么这人又来了。
赵长胤从后面跟上来,还没站稳,见到人也是满心疑惑。
不过因为月团,王静则很快就把这事放到脑后,她简单地行了个礼,将手中的小篮子轻轻放到磐石之上,又把上面的布拿走后,便是一盘她亲手做的月团。
而见到庐山真面目的赵鸾鸾眼珠转了转,见她甚是期待的目光,抿了抿嘴,终究是硬夸道,“甚好,颇佳。”
王静则又看向鸳鸯,鸳鸯看着那一盘奇形怪状的小饼,狠下心来,点了点头,“姐儿真是天赋异禀。”
陪从做饼的珍珠,见鸳鸯一脸难言的表情,捂着嘴险些憋不住了。
听到这么高的赞许,赵长胤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嗓门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阿姐,这其中也有我一份!”
“明明是画蛇添足,阿娘,小舅父他拙手笨脚的,做饼时几次要扣了面盆,师傅都看不过眼了,要把他赶走。”
王静则白了一眼,说起这事时怨气极大,若不是有人从旁捣乱,她早该做出来了。
“我是力气大,练武练得厉害,才不小心的,平时耍石锁,我,我都能一练三个时辰不停,我劲骨丰肌,威武雄壮!”
赵长胤被嫌弃得难受,努力拍了拍自己的筋肉,想证明自己真的是孔武有力,以致于没收住手。
听声音,筋肉确实是有的,只是配上那张白面郎君的脸,有些好笑。
赵长胤环顾一周,唯独见太子没笑,“殿下信我?”
李鹫只是不太习惯在这种时候笑,平日作伪的多了,真该笑时才会迟钝,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勾了勾唇,点头道,“是,我观赵小郎君应是练家子,行为举止,皆有武将之风。”
“正是。”谈及练武,赵长胤很是洋洋自得,大刀阔斧地坐下,说起自己的凌云壮志,“我这一身武艺学自家父,我爹从小就跟我说,赵家男儿就是为入朝为将而生的,我大父、公公、爹爹都上过战场,我也是要上战场的,待日后挥兵北蒙,我定战无不怠!”
他说起上战场时,眼睛里不是恐惧,反而是熊熊燃烧的火,如今北蒙年年威逼章朝边疆,屡屡挑衅,他坚信,定有挥师北上第一日,待那时,他便是第一个应战之人。
这话说给朝堂上任何一个人听,他们不仅会耻笑他急功好利,还会为他扣上一顶挑起战火,威胁朝廷安全的大帽子,当今陛下甚至会当场治罪,可偏偏现在听着的这个人是李鹫。
陈琳听到赵长胤这么大胆,什么都敢说,心里直呼天爷,北蒙是太子的心病,平日是提都不能提一句的,这小郎君不是往火堆里跳嘛!
正当他想岔开话来,李鹫却笑了起来,甚是开怀地笑,“赵郎君有鸿鹄之志,北蒙是我朝顽疾,是病就要医,定有拔本塞源那一日。而赵郎君此时上京,便是为来年省试而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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