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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会。”奉恩斩钉截铁,“您安全了,往后更是。”
“顾瑾玉保我的?”
“呃,是的。”
“他会因此承担什么后果,付出什么代价吗?”
屋外阴影里,顾瑾玉听到这句话,心脏疯狂地鼓噪起来。
他好关心我。
好疼我。
接收到眼色的奉恩委婉地转达:“也许有,您是关心四公子吗?”
圆滚的被窝里传出小小的捶床声,声音断断续续:“我是想着,能不欠他就不欠,他是混账东西,亏欠混账,叫人生气。”
竖着耳朵的顾瑾玉一动不动,木愣愣地半跪着,起不来了。
“算了,还是不找他了。”
他听到里屋里传来顾小灯轻声的叹息。
“我既不想欠他,也真不想见他。”
*
顾小灯一旦生病就好得慢,此次外伤倒也罢了,但坠水泡了不短时间,风寒病得不轻,遑论还有颇受打击的心病,便足不出户、被小心翼翼地藏在学舍里养了十天。
奉恩和奉欢都强忍着不过分注视他——世间竟有非神非鬼的奇事如此,有人一夜之间横跨七年岁月,一切分毫不改,落后于岁月,又领先于宿命。
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足以沧海桑田,但足以改天换地。
这七年里的顾家由旧到新再到旧,所有人都习惯了与顾琰在位时截然相反的日子,但在顾小灯昏迷的那三天里,顾家内部迅速调整,硬生生把日子扭转成了天铭十七年之前的高压模样。
因这顾家的主人,那个在三天里疯疯癫癫的定北王说:“他很害怕。不要在他病没好的节骨眼吓到他。”
于是众人围绕着东林苑连夜连轴转起来,被岁月磨砺了七年的故人们努力把自己变回当初的年轻模样和神情,原本忧心忡忡地担心自己变成熟的身躯装不好年轻样,但很快,奉恩祝弥等人互相审视,发现这并不难。
顾琰在位时,顾家上空便像飘着皑皑阴云,求生于乌云密布下的人们皮囊年轻,神情苍老,相由心生,多数人就会过分地显老。
七年前的沧桑精神,正好与七年后的身体面容相抵。
除了顾瑾玉,块头大了一圈还能用和小配接近的借口糊弄,但气质着实是与当年不同,以顾小灯的敏锐,只怕一眼就能瞅出不对。
顾小灯回来的消息被严密地封锁在顾家之中,就是顾家内部,知道此事的也鲜少。
顾瑾玉封锁一切,像是如来翻手用五指盖住齐天大圣,他既是在保护顾小灯,也未尝不是在死死地藏住他。
和一头护食的野狗没什么两样。
顾小灯并不知道自己成了野狗眼中失而复得的宝藏,每天只是努力让自己变得比昨天好转一点,好早日出门逛逛,他实在不喜欢监禁似的生活。
但这回病得确实不轻,脚丫子一下地,走不了一会就头晕脑胀、盗汗湿衣,刚醒来时只是发烧,隔天便鼻塞咳嗽,稍微咳得厉害点便是生理性眼泪直飚,自有记忆以来的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发觉作为一个药人,病起来是有多难受。
顾小灯每天昏睡的时间便久了一些,时不时还会做些噩梦,梦见还在白涌山飞奔,到处是人马和池塘;不时梦见葛东晨和关云霁两人一起围着他,耍流氓地上下其手;还梦到苏明雅在摘星楼上,一把将他推下明烛间。
中间也梦见过顾瑾玉,比之以上诸王八还要瘆人。
他梦见顾瑾玉在白涌山变成一只野兽,虽然是他驮着他离开的险境,但野兽到底是野兽,顾瑾玉在驮他回顾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回头啃他的皮肉。
啃着啃着,回到顾家,顾小灯就剩骨架了。
顾小灯越睡越精神不济,连他自己都无奈,和奉恩聊天时不住摇头:“我应该一天天好转的,不靠药物,也靠不上,我应该能靠自愈逐渐康复的,可我……嗳,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因为心病拖累身体的自愈。”
奉恩接不上话,只能小心地问他:“那公子现在还害怕吗?”
顾小灯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捏捏不戴耳珠的耳垂:“还是有点怕诶。有时候冷不丁的,总觉得好像被谁盯着,让我瘆得慌。”
唯一能让他开心些的就是小配,后几天里,奉恩和奉欢就严阵以待地牵着小配来陪他,顾小灯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多了不少,最喜欢摸着小配的脑袋和它互相汪汪叫,只是心里总觉得有奇怪之处,比如小配的皮毛没有以前那么光滑油亮,还总是戴着止咬器。
他感觉出奉恩等人瞒着什么事,体贴地不予追问,心里觉得人事暂且不提,狗事应该不需要欺瞒,真以为给小配戴止咬器是以防它的舔舐。
十二月二十这天,他提了个理由接连支开了奉恩和奉欢,只是短暂的一小会,他上手解开小配的止咬器,心想无须箍着小狗,舔就让它舔。
谁知道小配一张开嘴伸出舌头,顾小灯就看出了不对劲。
他一手掰着狗头,一手小心地伸进小配口中检查它的牙。
小配不仅有好几颗松动的牙齿,还有掉牙的。
顾小灯原先还笑着想,这狗长这么大块了还在换牙,紧接着便想到小配是换过一次牙的。
它更像是……老到掉牙了。
顾小灯被这一闪而过的念头震住,连忙抓住小配嘿嘿傻笑的狗脑袋迭声追问:“乖崽子,你能不能听懂一点点我的话?来你告诉我,你几岁了?”
小配的确通人性,不用顾小灯问第二遍,甩着尾巴便嘿嘿汪起来。
但它刚汪到第三声,里屋的门就被一只慌张的大手推开了。
顾小灯抬头看去,看到半边门扉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顾瑾玉。
小配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兴奋地来回跺爪子,尾巴螺旋似的不住摇。
它一共汪了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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