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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回到家,就开始张罗午饭。方伯丰则忙着杀鸡褪毛,又涮洗之前那个腌了的福头。这会儿,猪头都不能叫猪头了,得叫福头。
午饭吃过,就着热锅热灶,方伯丰先取了个竹片子打的小竹篦子垫在锅底,这是为了防着福头粘锅的。搁上福头,满舀了水,盖上高锅盖,就开始烧火。大火烧开中火滚小火焖。另一锅里也放水,却是要炖那只尾巴上留着彩羽的大公鸡。
灵素也不闲着,把买来的老豆腐切块,炉子上坐锅烧油,开炸老豆腐。顺便炸点饹馇、芝麻排叉、馓子。等素的都得了,才又砍骨剁肉,挤肉丸子鱼丸子。一锅油一锅水,油汆水汆两不耽误。
四个炉膛里柴炭哔啵,灶间里热气氤氲,荤香四溢,满德源城家家如此。热气水汽挟着香气,飘在半空,连同这年关时候的寒意,交织成了一种滋味,有人将它称作“年味”。
天黑开祭,大盆大案,福头、整鸡、鲜鱼;茶叶、新酒、年糕、白饭;点烛焚香,化纸放炮,四面八方震天动地。
灵素伸着脖子看方伯丰在院子中间放炮仗,只见他拿根香点着了引信,人也赶紧往回撤。才走一半,那红彤彤一截子就带着火星“砰”一声飞上了天,在半空中又“嗙”地一声炸个粉碎,碎红纸连着黄泥屑自上头落下来,纷纷扬扬,迷人眼目。
待得六个放完,满院子里都蒙了层轻烟似的,一股子硫磺硝石的爆竹味儿。这也不怎么好闻啊,却不知怎么的,有两分喜气洋洋的意思。
方伯丰自觉完成了一桩大事,请年神同拜冬至那会儿又不大一样了,毕竟这都是年里头的大事儿!一回身,看见灵素一身青底粗纹罩衫,在那儿躲着半边身子正瞧着自己,顶着半天里扑簌簌往下掉的炮仗沫子,忽然想起那场玩笑一般的婚礼来。
灵素只惦记着那个煮了一下午的腌猪头,见方伯丰看她,忙咧了嘴笑:“好了?那快些散福吧!”
方伯丰晓得她的心思,不由笑起来,心里说不出来的踏实。
把香烛往条案上一撤,这蜡烛需得自己点完才好,这请年神的蜡烛是不兴吹灭的,这叫做“点落山”。
又把那条还活蹦乱跳着的大草鱼,揭去身上贴着的红纸,还仍回大水桶里养着。
几样素菜都有些凉了,灵素都给折在了一旁的砂锅里,左右不过是些老豆腐、豆腐干、白菜、粉丝、冬菇之类,加点适才的鸡汤,往炭盆上一坐,由它自己咕嘟去。
那整个儿一福头,方伯丰用两个细草垫子裹了手指,捏住下巴两边的两块大骨,一使劲,豁啦一下子给掰开了。中间腾起一阵热起来,浓浓的肉香。这经过风腌的猪头肉,比新鲜烂煮的滋味更浓,连香气也不同。
灵素是在胡屠户家里尝过一块儿的,眼见着自家的也得了,那嘴里的口水是止都止不住,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溅出来。
这猪头上就四块大骨头,经这一下午的炖煮,都酥透了,方伯丰没费什么劲就都给卸了下来。大骨头上都带着肉,贴骨的哪有肥肉?都是带胶质的瘦肉,又滑嫩又有嚼劲,还格外的香。因之前经了盐腌,整好的咸淡口儿,都不消蘸别的了。
两人一人拿了一块,闷头开始啃。灵素咬一口那骨头下沿月亮似的一整块精肉,只觉那肉丝一丝丝都裹着胶质,香得沾牙,且越嚼越香。只是这滋味太好,她也嚼不得两下,那肉就被嗓子眼抢了去,只好赶紧再填一块到口里安慰舌头。
三两下啃完了骨头,又开始拿了小尖刀,挑里头的肉吃。这猪头肉的肥肉也同胖的肥肉不同,更有嚼劲,不是那么棉絮似的松散。
这会儿那暖锅子已经开了,灵素才发现俩人吃到现在,都没拿碗筷,全都直接下的手。冲方伯丰乐一下,回身从灶间拿了碗筷勺出来,还有一大壶热乎乎的家酿。
两个粗陶浅盏,一人先倒上一盏,这自家酿的米酒,甜里带酸,正合解腻。
方伯丰趁这时候,把另一个盆里的整鸡也给拆了,这鸡就是新鲜鸡,没什么特别,只占个鲜字。
这一晚上,俩人喝掉了两壶米酒,真是敞开了吃。
请完年神就等着除夕了,二十八二十九,家家都忙着准备年菜,一者为了年夜饭,二者也要为之后频繁登门拜年的客人们预备些讲究的菜色。这拜年时候亲戚家谁家菜色如何,一不小心要被念叨一年的,自然不可不经心。
明明根本没什么可来往的亲戚,俩人也没闲着,这样那样地跟人有样学样。
到了除夕这日,下午就开始忙活上了,两人一齐动手,酱烧全鸭、清炖整鸡、红烧鱼、白切肉、炸丸子、炸排骨、蒸鱼糕……堆了一桌子。
到了祭祖的时候,灵素还从屋后的半缸沙子里摸出一个大鳖来,配上自己从山上采的木耳上锅蒸透,二话不说就要往桌上端。方伯丰给拦住了,好容易才叫她明白这没有拿王八祭祖拜天的。
直到年初一灵素还嘀咕这事儿:“不是说那甲鱼是极好的东西?怎么好东西又不能拿来祭祖?那到底是要给祖宗供奉好的还是不好的?还是说那甲鱼其实不是好东西?可是确实挺好吃的啊,挺鲜的……”
方伯丰也说不明白这个,猪臀尖也是好肉,也没拿来上供的。何况那甲鱼还背着个王八的名儿,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只好佯作未闻,叫她自己嘀咕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就舒坦这么几天,开春之后就得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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