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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方伯丰吃到了灵素给他预备的下饭菜——烤鳗鱼。灵素道:“这东西太肥,那楼里有个秋冬菜,整鳗蒸熟了,去尽骨刺,盘在钵头里上铺鸡冠油蒸透。有几个客人现在就跑来订这个菜了,说是杀馋得很。不过现在吃恐怕太腻,你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吃了这个更闭胃了。我估摸着还是烤着吃好点,能滴掉一些油。”
她拿鳗鱼骨煎过,加酱、饴、山椒、姜熬成酱汁,鳗鱼背剖去骨后用炭火烤,烤一会儿便拿过来往酱汁里浸一下再上火烤,待酱汁收尽,再浸一回酱汁再烤。如此反复,等鳗鱼烤熟,那酱汁也早渗透其中。外皮烤得酥脆,下刀一切咔哧作响,内里酥嫩油润,酱香浓郁。拌着青葱就着米饭,一口气吃两碗不在话下。
另配了几碟清酸小菜并一碗鳗鱼骨鳗肝熬的清汤。方伯丰吃着饭,心里想,怪道之前这阵子这般累,想是为了攒福气的缘故?
说起福气,他又想起自己的那些衣裳来。那几身衣裳穿在身上柔滑而不粘身,又有股子好闻的青草气,若出了汗,那青草气就越发明显一些,却是全没了从前到下晌时候的一身汗味。最要紧是果然没什么蚊子来光顾自己了。周围也有人察觉的,问起时自己都支吾过去了。倒不是为了保什么密,实在是要说起有个如此“宠”着自己的娘子,还真是开不了口。
把这些说给灵素听了,灵素一腔子的高兴,还道:“我如今正琢磨一个新的法子,若成了,就更有趣了。”
方伯丰笑道:“我只有些担心,我这福气会不会太大了点。”
这福气也就管了这两天罢了,转天一去官学,下晌上完课,都没来得及回家,就被衙门里叫走了。总算这回得着空给灵素捎了个口信回去。
灵素却在琢磨另一件事。这回取冰,叫她想起上年的冬天来。这夏天的风都是这么热烘烘的,这样好风若是留到冬天吹可多好!一样的,那冬天的凛凛寒风,若能吹到这会儿来,不比冰舒坦?下回冬天一定要记得多收点什么冷的冻的东西留到这会子来用。反过来一想,那我现在收些热的、烫的,等到冬天再用不是也大妙?!
想到便做。当天便跑去群仙岭无人处,四下看起来要收些什么东西好。可惜啊,她如今能收来往之风,能收泥土能收水,却收不了那个“晒”。大太阳直接晒下来的那个热,她用神识试了许久,却是笼不住什么东西,只好作罢。便先紧着那些被晒到烫手的浅水、石头先收起来,赶上了还收几股热风进去。
灵机一动,还跑到山顶收冷风,只是随着她收一阵冷风,那风就刮得越猛烈一些,倒把她吓一跳。
这日晚间方伯丰回来,睡觉时候只觉时有凉风忽至,真是好不舒坦。
这不着调的玩法她玩得乐此不疲,灵境里的几个大洼地,一洼热水,一洼寒冰,半空里悠着一团热风,边上围着几团冷气,还有一边堆着的石头堆,乍看还当她是要盖房子呢,拿出来一摸,烫手!可这些东西收着又有何用呢?她实在也没仔细想过的。
有道是“早稻抢雨,晚稻抢暑”,在德源县这个地界,这晚稻无论如何都要抢在暑里种完,若是告了秋再种,到时候秋寒伤秧,就是个“十种九不收”的下场。是以这会儿就该犁田平地做沟垄了,种水稻的垄高要比种麦的低些,垄沟又要宽些,这都有讲究。又加上晚稻栽种之后天时一天短一天,天气一天凉一天,要在短时间里尽快长起来,这就要靠肥。她那些一早攒下的肥料也就有了用武之地,都在翻地的时候按配比翻进田里连着早先种的马牙绿一起当了底肥。
她这里好容易忙完,等着过阵子插秧种田了,三凤楼那里又被西月楼下了个不大不小的绊子。
之前西月楼被一连串的怪事吓得人心惶惶,幸好东家当机立断,把遇仙湖边的神殿挨个儿拜了个遍,想是得了神灵护佑,这些怪事渐渐断了,众人才松了口气。
缓过神来的西月楼东家一看,却发觉自家已然错过了暑中清补的开头仗,错过了大把的银钱!再细看,如今最红火的就要数三凤楼了,三楼上挑出来成排的旗子迎风乱舞,真是好不热闹。好啊,好啊,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还真是吃苦不记苦!不给你们一点厉害看看,真是不晓得这德源县到底是谁的地盘!
西月楼的老东家上年仙游了,之前两个儿子打架争家产,好容易才消停下来,这岳二占了西月楼,又花了大半年时间把从前的老掌柜、几个喜欢倚老卖老的老管事都劝着回去养老了,渐渐把这一个楼都收进自己手里,有点说一不二的意思了。
在他看来,这三凤楼能有如今气势,一者是仗着有个外来的厨子,二一个也有自家老爹当年太过心慈手软的缘故在。有道是商场如战场,这人家都摆明车马要来抢生意了,还同他们说什么道义规矩?说得着么?!这蛇打七寸,除敌趁小不趁老,就该趁对方当年立根未稳的时候将之一刀除尽,免了后患才对。
毕竟这德源县拢共就这么大,会上酒楼吃饭的也就这么些人,一年按时按节迎来送往开宴宾客也都是有数的。这有数的买卖里,忽然多出一家来要分一口肉去,这不是该生死相搏的时候?可惜,可惜自家老爹关键时候却有些妇人之仁。害得如今自己要多费一番手脚。不过也没什么干系,只趁着这一回,把他们打服了,就算侥幸不歇业,也得叫他们知道知道这德源县酒楼界到底谁说了算。
这会儿聚齐了心腹商议起要挤兑三凤楼的事情来,有几个惊魂甫定的管事便有些犹豫道:“这……之前那事儿,好不容易……东家要不再想想?横竖这买卖也不是一家的买卖。”
岳二一翻眼睛:“之前的事儿不是过去了嘛!再说了,这之前的事儿里头,说不定就有他们的手笔!这做事情要看谁出的手,容易,就看最后谁得的好处多就成了。你们瞧瞧如今这市面上,我们一乱,谁得的好处最多?就是他们家了!看看那一溜的旗子挑的,这是在笑我们刺我们眼睛!”
他都这么说了,旁人还能说什么?!
说起该如何行事,看过一回三凤楼挑出来的旗子,岳二道:“蛇打七寸!如今他们这些菜,都靠好材料撑着。活鸡大肉这些有稳妥的来历,咱们要下手不容易。可这野味,向来都是谁收着算谁的。备好银两,打明儿起,市面上凡有肥鳝大鳗老鳖干菌子一类,全部收来,若有人争买,只管加价儿!还有鱼市口、几处城门、三水桥这些地方儿,长有从山里收了货来的人,先去打好交道,都包买了。若有不肯的,就告诉王达几个,看敬酒不吃罚酒还吃不吃!”
众人虽一早知道自家东家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会儿听他这么说来,还是十分意外,看着手下一脸惊愕的样儿,岳二十分不满,他叹道:“你们心里怕是觉着我做过了?嘿!这世上的事儿就是如此。这拢共多少地,能出多少东西都是有数的,旁人多占一口,你这里就少一口,你要想多吃一口,就要先卡住旁人的脖子!心软?……心软就等着被旁人卡住脖子吧!难道要叫他们占了德源县,把你们挤兑得吃不上饭,才舒服?!在这世上,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就得斗!就得赢!”
一番话说得底下人热血沸腾,纷纷出谋划策,事情就这么顺利定下了。
过得几日,三凤楼那里就买不着货了,大师兄正要找掌柜的问,德裕楼的掌柜的跑来了。一说事儿,又是岳二在搞鬼,几个人都叹气,德裕楼的掌柜的道:“这就是一根搅屎棍,不带歇的!这到底是做买卖来了,还是结仇来了!”
可人家收买物产,并不触犯律法,要告也告不得他。德裕楼同西月楼没有什么太大的恩怨,来这里之前还找去西月楼想要讨讨情,结果人岳二根本没见他。那西月楼如今的掌柜也不是从前的老掌柜了,他这是碰了一鼻子灰才来找三凤楼问主意,他道:“这正是吃水里东西的时候儿,我想着,他能耐再大,也管不到所有地方去。不如咱们几家凑凑,出几条船,每日各村镇里收一回去,回来再归堆分,怎么样?”
大师兄摇头道:“这各村镇去收货,本都有当地人在做的,咱们这忽然去了,不止拿不到货,恐怕还得另外结怨。西月楼这般欺行霸市行不了多久,若是得罪了那些人,往后的日子才有得烦了。”
德裕楼掌柜的一听也是这个道理,“那可怎么办呢。”只好叹气。
各家都还有一些交往老了的买卖人,他们也虑着往后的事儿呢,使着法子还给老主顾供货,一些用量不大的楼就还能勉强维持着,三凤楼作为西月楼这回要打的“蛇”,却没那么轻松了。不说那几个买卖人自己都收不上货来,就算收上来一些,也不够这一酒楼的用量。
等德裕楼的掌柜一走,这边的掌柜还没开口,大师兄便道:“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掌柜的眼睛一亮,知道自家大师傅这是要去找小师傅了,心下大喜,却又生忧,若是这里也不行……
午市过后,大师兄登门造访,刚好灵素这日在家,也是凑巧。一看大师兄来了,还当苗十八怎么了呢,听说是西月楼捣乱,没食材可上桌了,松了口气,又问:“这一天大概要多少?”
大师兄看她一眼:“鳝鱼最少也要三十斤,鳗鱼要大的,也得二十来斤,鳖一天也要十来只才够。山菌子这些如今还有些存货,只是若没有新鲜的能补货,这东西一旦缺起来更麻烦。”
灵素听说这么些,心道还好。若是死活都成,那她就简单了,可这要活的,太多了她不好拿啊。不过就算这样,也得想个主意了,弄条小船,从小河滩那边人少处划回来好了。这就还得去弄条船了,可停哪儿呢……
她只管想些有的没的,大师兄只道她为难,想想也实在有些难为她了,便道:“你只尽力而为吧,我若不来这一趟,对楼里交代不过去。可若是都指着你,那也是没道理的事儿。”
灵素心道,我若尽力而为就怕你们吓着呢。嘴上胡乱应承了。
转天之后,她便隔个一两日就给给三凤楼里送一次货。大师兄为着不叫人知道她,都另遣了人从城外接货。
西月楼很快知道有人在给三凤楼供货,却找不到是谁,便放出话来道愿意以双倍价钱收购,之后更提价到三倍。
灵素听说了心里暗哼:“了不起么?!我可有得是钱!只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罢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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