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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博文半眯着眼,蒲扇一下下地拍在胸前:“处对象是两个人处,光你一个人犟有什麽用,他也陪你犟?他能受得了?”
季时风微微蹙眉,反驳道:“他没你想的那麽脆弱。”
“这不是脆不脆弱的事儿,”季博文说道,“你是能吃得苦都吃遍了,挨我打丶被我呲,对你来说那都不算事儿,你当然扛得住。那他呢?人家是娇生惯养丶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别说吃苦了,怕是跤都没跌过,他能扛得住?他能扛几天?”
季时风的指尖在陶瓷碗面上一点点收紧:“我相信他。”
“你也别和我犟嘴,你站在他的位置上想想,”季博文睁开眼,望着半是明亮半是昏暗的天空,轻叹了一口气,“一夜之间,家里破産了丶爹住院了丶少爷日子没了丶从豪宅搬进城中村了,搁谁身上谁受得了?他现在还能成天上学放学,动不动还给我发几条笑话,我都佩服他。”
“我说了,”季时风看着碗里的米粒,“他很坚强的。”
“但一个人同时能扛多少事儿?”季博文话锋一转,言辞中透着几分犀利,“就好比他左边肩膀扛着他家里,右边肩膀扛着个你,现在他遭不住了,两端总得撂下一头,要你是他,你撂哪一头?”
季时风听见从心口传来“怦——怦——怦——”的跳动声,他知道这是自己在害怕。
“我不撂,”季时风咬了咬後槽牙,“我两头都扛得住。”
季博文摇了摇头,缓缓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蒲扇拍了拍孙子後背:“孙啊,爷还是那句话,你八岁那会儿也是个只知道哭鼻子的小毛孩儿,你也是用了十年才长到现在这软硬不吃丶刀枪不入的样子。你要是再给他十年,他也能扛住,但他现在,恐怕不行。”
说完,季博文抱起小路毛,转身朝屋里走去:“走喽毛儿,爷给你开个罐头吃,让你哥自个儿好好想想。”
院子里,季时风捧着饭碗,干坐了不晓得多长时间。
直到远方最後一丝天光也湮灭,一轮明月不知何时高悬在天际,他的手机也没有响过一次。
如果说季时风还有什麽害怕的,那就是“被抛弃。”
对他而言,父亲的意外离世是一种抛弃,母亲的不告而别更是缠绕了他数十年的梦魇。
他的倒霉蛋也会抛弃他吗?
季时风压下舌根泛起的苦涩,拿起手机,打开和“倒霉蛋”的聊天框,一字一字地输入——
“路大富,你答应过的,不能不要我。”
指尖刚要按下“发送键”,季时风僵住了。
十秒後,他又一字一字地删掉了这句没发出的话。
即使是再害怕,季时风也不舍得逼路辞,半点也不舍得。
·
路辞那边,一家人一道去接路祖康出院。
路祖康瘦了很多,也老了许多。
原来微微凸起的啤酒肚没有了,脸颊凹陷丶颧骨突起,从前合身的上衣套在身上,瞬间空了不少;少了定期的亮发护理,他两鬓显出些斑白,由于消瘦而显得眼窝变深,更是为他添了几分老态。
先前他一直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不太看得出变化,此时他换上自己的衣服,下了床,一下就显出了苍老。
路辞几乎是看到他就红了眼圈,默默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路易见状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出息点儿。
“回家了回家了,”林咏梅给路祖康拍拍衣领,笑着说,“一家人这下整整齐齐了,比什麽都强。”
路祖康一言不发。
“今天咱也奢侈一把,打个车回去,”林咏梅说,“大宝儿,你叫辆车。”
“好咧,我马上叫。”路易打开网约车软件。
医院叫车快,路易块头最大,坐在副驾驶,其他四个人挤在後边。
“师傅,碧水花园。”路辞上了车後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路易连忙改口:“师傅,我们去五鹿街。”
“你俩这一个东边一个西边,”师傅问,“到底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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