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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颀长的红色身影躬身从船舱里走出,阳光下,青年的大红袍子如血般鲜艳,袍裾被河上的劲风卷起,浑身散发着一种恣意的飞扬。
他的脸上戴着半边玄色面具,映衬着他肤白如玉。
青年从高高的甲板上俯视下来,狭长的狐狸眼斜挑,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傲慢与轻狂。
谢应忱?!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知灼瞪大眼,小嘴微张,只是帷帽上垂落的轻纱挡住了她目瞪口呆的表情。
她怔怔地仰首望着甲板上的谢应忱,差点没掐了自己一把。
很快,她隐隐猜到了什么,眸光流转。
谢应忱面具下淡色的薄唇翘了翘,闲庭自若地踩着长木板下船,举手投足间,矫健有力。
“这一回,多亏了顾世子专程送来的安宫牛黄丸,”殷氏回头看向谢应忱,感激地笑道,“你们外祖父用过三丸之后就醒了过来,身子还虚弱,不过意识已经清醒,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什么?!季南珂惊愕地瞪大了眼,搀着殷氏的那只手也有几分僵硬,怔怔地望着谢应忱。谢应忱救了外祖父,外祖父他没有死?!
殷氏没注意季南珂的异状,来回看了看前方的顾知灼和顾烁姐弟两个,心里奇怪顾知灼今天怎么戴了个帷帽出门。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可自由行走于大街小巷,不似前朝的女子大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门也要戴着帷帽遮挡容颜。
“顾二姑娘。”谢应忱一步步地走向顾知灼,颔首致意,那清冷的嗓音中藏着几不可查的笑意,尾音如呢喃,带着一个旖旎的腔调。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只望着顾知灼,仿佛她身边的季南珂与顾烁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多谢顾世子了。”在周围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中,顶着帷帽的顾知灼规规矩矩地对着谢应忱行了一礼,心底泛起一丝丝难以言说的甜意。
她的每个字都含着笑意,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是托了谢应忱送药,却不曾想他居然亲自跑了这一趟。
今天以前,顾知灼一直在琢磨着下回见面非得告诉他,那个祝嬷嬷给她惹了多大的麻烦,可现在,她心底那一簇乱翘的发丝被他轻轻巧巧地抚平了,像是被顺毛捋的猫儿似的。
心底分外的妥帖。
她唇角逸出一朵笑花,梨涡浅浅。
帷帽周边垂落的轻纱随风起舞,似是泛起了一圈圈的笑纹。
大大的帷帽遮住了少女的面容与神情,但谢应忱却像是看出了她的愉悦,斜飞的剑眉在面具后勾了勾。
那眼神似在说,晚些我去找你。
殷氏看着这对璧人,也觉得欣慰,眉眼舒展,唇畔含笑。
本来对于皇上所赐的这门亲事,殷氏心里一直不舒坦,这桩赐婚的根源是来自帝后的恶意,她怕顾知灼太乖,日后会吃亏,更怕卫国公府瞧不上这孩子。
在卫国公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前,顾知灼一个弱女子就像是蝼蚁,可以轻易被碾压。
但是,谢应忱让殷氏看到了他的真心。
堂堂太孙能亲自跑一趟临青城给她的父亲送药、送轮椅、送大夫,又亲自来接他们回京。
这无疑是一种诚意。
是他对要娶他们家姑娘的一种诚意。
一度混乱的季南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来回看着周围的其他人,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里的氛围跟她有些格格不入。
她主动带回了话题,问道:“娘,外祖父和外祖母呢?”
“我都好些年没见过他们两位老人家了。”
她仰首又朝沙船那边望了望,目光充满了孺慕之情。
“他们还在船上,”殷氏指了指船舱,“你外祖父现在行动不便,需要坐轮椅,我先下来给他们安顿好马车。”
“夭夭,”殷氏微微一笑,温声问顾知灼道,“你怎么戴着帷帽?可是哪里……”
说着,殷氏抬手想去撩顾知灼的面纱,却被季南珂不动声色地按住了。
“娘,我们先上船吧。”季南珂开口打了岔,带着几分撒娇地晃了晃殷氏的手,“我想外祖父、外祖母了,这几日我一直没睡好,就担心外祖父……”
她咬了咬饱满的樱唇,显得忧心忡忡。
顾知灼一言不发地听之任之,笑吟吟地隔着面纱看着季南珂。
见顾知灼怂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季南珂唇角翘了翘,只以为顾知灼是不想让她脸上的伤被谢应忱看到。
赵嬷嬷很快笑着过来禀道:“夫人,马车备好了。”
“那我们上船吧。”殷氏招呼众人一起上了船。
这艘三桅沙船从下面看着雄武,上了船后,更是令人觉得大气。
甲板上的殷家下人们纷纷给他们行礼,不一会儿,船舱的方向就传来了轮椅推动的声响,声音沉沉。
伴着一个中年人紧张的声音:“父亲,您觉得还好吧?”
一个沉重笨拙的轮椅被一个中等身形的锦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推了出来,甲板被轮椅压得吱嘎作响。
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过花甲、面容苍白的老者,半黑半白的头发扎在网巾里,额头眼角布满一道道深刻的皱纹,面颊清瘦得微微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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