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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焕在堂伯哥膝下尽了十几年孝,没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还要被这样污蔑……我这当娘的实在是心如刀割,替他委屈啊。”
族长蹙了蹙眉。
族里上下皆知堂弟殷湛一向偏重女儿,明明有一份诺大的家业,却不肯纳妾再生儿子,只养着个独女。
这倒也罢了。
现在嗣子都过继了,岂能再反悔!
至于殷湛说的弑父,绝无可能。当初挑嗣子的时候,他也是认真挑的,殷焕禀性纯厚,又孝顺,从前在他祖父跟前侍疾时那是衣不解带,尽心尽力。
族长干咳着清了清嗓子,道:”阿湛啊,你看,嗣子是你当初答应过继的……“
“喜鹊,”顾知灼放下手上的描金匣子,打断了他的话,对着守在廊下的小丫鬟招了招手,“去,把大爷带过来,见见他亲爹亲娘,免得让人以为我外祖父过继了他,这么好生好喝地养了十六年,还委屈了他……让他在什么龙潭虎穴受苦受难呢。”
“去!”
最后一个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这个家里,顾知灼的话就跟老爷子和太太的话一样管用,那叫喜鹊的小丫鬟脆生生地应了,甚至没看老爷子的脸色,就应命而去。
被打断了话的族长略有不悦,脸色微沉。
阿海特意跟他们说过,说是这位表姑娘从小被侯府的一个姨娘暗中掉了包,几个月前好不容易才回来。殷湛老两口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把她捧在了手心里。
看来,这话倒也没错。
这么一个外姓的丫头在殷家当着长辈的面就敢发号施令,跟个主子似的。
殷涵不动声色地扯下了妻子的袖子,示意王氏回来坐下,目光瞥着对面眉心微蹙的族长。
王氏了然,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坐了回去。
殷湛这老两口生不出儿子,家财再多,也没用。
族里可不由着他们把殷氏的东西给个外姓人。
她垂着脸擦泪,用帕子遮掩着游移的目光,打量着这间恢弘堂皇的正厅,心里是热乎乎:等到儿子继承了这份家业,她这个生母也能好好享享福,过上几天戏文里那种老太君似的好日子。
方才哭嚎了一会儿,她一时有些口干舌躁,轻轻蹙眉,觉得这里的丫鬟也忒没眼色了,不知道给她上杯茶。
哼,等到以后,就把这里的下人通通给发卖了。
她又擦了擦泪,却见自家男人直愣愣地盯着顾知灼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看,像是被火烧心般咬了咬牙,恨恨地想道:这个勾人的狐媚子就卖到窑子去。
王氏胡思乱想着,刚开口想让人给他们上点吃的喝的,一转头就见殷老爷子正与那位据说是太孙的公子一起看匣子里的印石,亲昵地说着话。
殷老爷子沾沾自喜地自夸道:“阿池,我玩印石几十年了,经过手的印石,数之不尽,能被我私藏的,那都是万中取一的。”
“我那儿还有方印是前朝书画大师赵端之雕的,那刀功实在不同凡响,待会儿我令人取来给你看看。”
他从那匣子里取了方福黄石印钮,点评道:“这方印颇有巧思,以雕工弥补了石料上的缺陷……”
王氏没留心老爷子说了些什么,目光在谢应忱身上上下反复打量着,心道:堂堂世子爷能看上一个被当作庶女养大的姑娘?
想来这顾世子肯定也是为了殷家富可敌国的银子!
王氏调整了下坐姿,露出看破不说破的冷笑,这时,厅外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沉重的木制轮椅被人慢慢地推了过来,轮椅滚动时,发出咯吱的声响。
轮椅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干瘦男子,歪着嘴,斜着眼,两只手不停地抖了抖,脸颊更是瘦得凹陷进去,像是皮包骨头的骷髅似的。
“阿焕?”
王氏一眼认出了坐在轮椅上的次子,惊呆了,简直不敢认这个儿子了。
这才三个多月没见,原本年富力壮的殷焕竟然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看就是中了风,而且中风后还没养好。
轮椅上的殷焕在看到双亲的那一瞬两眼瞪得老大,试图张嘴说什么,却只发得出“啊啊”的声音,口水自歪斜的嘴角淌落……
殷涵的脸色微微发白,也是呆住了,恍如一桶冷水哗啦浇在了头上。
他们只从小厮阿海那里听说殷焕因为偷偷挪了一大笔银子又做假账的事被殷湛发现了,殷湛为此勃然大怒要把他逐出去。
夫妻俩的心里满腹怨气,这生不出儿子的绝户,他们舍了一个儿子给他,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敢摆什么架子。
他们赶紧哄了族长一起来京城,就是想让殷湛明白,他老了,已经有了嗣子,就不该巴着金银产业不放。
可现在……
殷涵嘴巴张张合合,结结巴巴道:“这……阿焕这是怎么了?”
连族长的脸色都变了,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轮椅上的殷焕。殷焕还没到三十呢,怎么也不该中风啊。
“好啊。”王氏的泪水又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着虚弱的次子心如绞痛,咬牙切齿地对着老爷子骂道,“你们把阿焕害成了这样,还口口声声地说让我们把他带走,堂伯哥,你的心太狠了!”
“父子一场十几年,竟一点情分也不念了……”
顾知灼被她尖利的声音刺得耳朵疼,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声:“舅母。”
她叫的是殷焕轮椅旁的佘氏。
迎上佘氏惶惶不安的眼神,顾知灼无奈地叹道:“这位老太太非说您把舅父害成了这样。”
“哎,我方才怎么解释,她都不听,只能把你们叫来,大家说个清楚明白才好。”
顾知灼这么一说,原本忐忑的佘氏瞬间被挑起了怒火,想起殷焕干的那些破事,一肚子的火腾腾地直往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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