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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已修)
皇帝又昏迷了将近五日才终于醒了过来。
皇帝醒来时,正是午後时分,在养心殿侍疾的是和敬公主和颖妃,二人见皇帝醒来,忙叫人去请了太後等人过来。
以筠赶去养心殿时,太医正在给乾隆诊脉。
永琪比她到的早些,听见她过来,绕到屏风後头,把人牵到了跟前,视线却始终紧紧地跟着馀赫。
她知道他,他面上虽不曾表露出来,可实际上,他这会儿比谁都紧张。若脉象好,则万事大吉,可若脉象不好,那日後有很长一段时间,于他而言,只怕都是如履薄冰。
两人交握的手都出了一层汗,甚至分不清是谁的。
床榻之上,乾隆双目无神地看着床帐,毫无昔日精气神可言,脸色不比前几日苍白,却添了一分蜡黄。昏迷的这几日,他每日只靠汤药和参汤补气,粒米未进,整个人都已经瘦削了许多,眼窝凹陷,竟像是老了十几岁。
“太後丶贵妃娘娘丶王爷,借一步说话。”馀赫起身看了一眼太後等人,一起往外间而去,脸色谈不上多好,让人看了心下一沉。
除了有孕的令贵妃,所有的嫔妃都过来了,此刻,都跪在寝殿外。以筠站在永琪身边,听着馀赫轻轻叹气:“太後,恕微臣无能。皇上原本的病症,本就不宜动怒,皇後娘娘之举让皇上心中郁结,又昏迷这些日子,难以进食,身子愈发虚弱,脉象虚浮,只怕已是时日无多,如今醒过来……只怕也已是回光返照之时。”
德因和愉贵妃始终扶着太後,可太後比起她们所想的来,要沉稳许多,她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底下强忍悲痛嫔妃,已经有几个不经事的,微微抽泣了。
以筠循声望过去,哭的那些,都是几个这几年才选秀进宫,或者这两年新封的嫔妃,有几个只怕比她还小一些,这会儿,哭得恐怕不是皇帝病危,而是自己年纪轻轻就将在这深宫里孤苦一生。
她在心中惋惜地叹了一声,看向一旁的太後。她心中本就烦闷,此刻被这啜泣声弄得更加郁结,她有些严肃地低声斥道:“到你哭的时候了吗?就哭哭哭!谁若再哭一声,便滚回自己宫里待着去!”
说罢,太後舒了一口气,有些试探地问馀赫:“是不是,皇帝还有可能继续昏迷?”
馀赫的头又低了一些,以筠有些不大敢看他,不知过了许久,她听见馀赫说:“是。所以太後与诸位主子,若是有什麽话要同皇上说,便……早早地进去吧。既是回光返照,只怕皇上若再昏迷,便难以醒过来了。微臣会用参汤先吊一会儿皇上的身子。”
以筠闻言,下意识地看向永琪,他这会儿只是看着那扇紧紧闭着的寝殿门,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太後吩咐下去:“哀家与贵妃先进去,去把皇子公主都叫过来,令贵妃纵然有孕,趁着皇帝清醒,也请过来吧,还有亲近的王爷也全部叫进宫。”
衆人散去了一会儿,以筠与永琪站在养心殿廊下,里头,是正在与皇帝说话的太後和愉贵妃。
虽是一墙之隔,可里头的说话声,无人能听清。
以筠趁着周遭无人,轻轻地拥住了他,能察觉到他几乎是绷紧了许久的身子,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忽然放松了下来。
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後背,低声说道:“不管发生什麽,你都不用一个人强撑着。也许未来等着你的,是高处不胜寒,可你不必担心,无人之处的寂寞也罢,还是万人簇拥的热烈也罢,我都会始终与你站在一起。”
永琪垂眸看着她的发顶,这几日,她都很素净,今日发间只簪了一支银流苏步摇,还有几只白玉木簪做点缀,素净清雅间,更有一股清冷的美。
这会儿到底是在养心殿外,虽说两人处在昏暗的角落里,可这周遭也有不少侍卫,他垂手握住她,一手轻轻抚了抚她这几日也瘦了些的脸,喉间发涩,低声说道:“好。我们一起。”
里头只有隐隐传来的几声咳嗽声可以听见,永琪索性带着她去了偏殿等候。
而养心殿里,乾隆看着床边的太後与贵妃,脸上泛起一阵苦笑:“儿子不孝,只怕是不能再于皇额娘跟前侍奉了。”
太後也是强忍着泪水,故作无事地说道:“说的什麽话!馀赫说了这几日好好吃药,再养一些时日,你便又如从前一样了。”
乾隆摇了摇头:“儿子这些年,时常梦见皇阿玛,便是这几日昏睡着,也没少在梦里见到皇阿玛,还有皇祖父和皇祖母,只怕,儿子不日也要同他们团聚了。”他顿了顿,视线落在一旁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绣墩上的愉贵妃,才说道:“贵妃与永琪都是孝顺的,有他们在,儿子不必担心皇额娘以後的日子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半个时辰後,所有人都已经跪在了寝殿之外。虽说衆人极力地克制了声音,可到底人多,那点脚步声还是会让乾隆听见。
他低声问太後和已经进来了许久的永琪夫妇:“是朕的嫔妃和孩子们在外面吗?”
“皇上,後宫姐妹和孩子们还有诸位亲王都在,皇上可要叫他们进来?”愉贵妃在一旁低声问道。
乾隆眨了眨眼,算是默许。
李玉识趣地去开了寝殿的门,不一会儿,床榻边上就已经跪满了人,为首的是尚且挺着肚子的令贵妃,她有些艰难,还未完全跪下,床榻上的人,伸手摆了摆。
“皇上说,令贵妃不必跪着。”愉贵妃在一旁传着话,一边示意她到跟前来,似是皇帝有话要与她说,一同上前的,还有如今还年幼的七公主丶九公主和才刚刚会说几句话的永琰。
以筠听不真切乾隆低声都说了些什麽,只是,看着令贵妃潸然泪下的样子,大抵也不过是些“委屈”“情爱”“遗憾”罢了。
该与他们几人说的话,乾隆都说过了,剩下的,以筠也无心再听。
後宫的那些遗事,方才皇帝都和愉贵妃交代过了,左不过是几个幼子和年轻嫔妃的事罢了。
这一程,直到快暮色西沉,才算是结束。
这一晚过後,乾隆一睡未醒。
—
直到六月初十日,如今的他,已经是出一口气少一口气了,他双眸紧闭地躺在那儿,嘴唇微张,没有一点意识。
偌大的养心殿没有一点声响,只有皇帝出气的声音,和轻微的抽泣声。衆人在养心殿跪了一个时辰,皇帝的病,太医已是回天无力,束手无策。
六月初十日傍晚,皇帝病逝,享年五十一岁,在位二十七年。
以筠跪在一旁,耳边是衆人悲痛欲绝的哭声,她垂着头,空有声,而无泪,也许是她的出现改变了历史,又或者她只是来到了一个并不全然相同的平行世界,所以她如今甚至今後所经历的,都将与过去她所了解的那些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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