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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怀望着对方清俊的眉眼,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找到湛华时的情形,在他的想象中,季怀应该是喜极而泣,激动的,愤怒的,狂喜的……总之那些极端到不可自控的情绪会一股脑地涌上来将他湮没,好全了他这十一年来失心疯一般的执念。
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个笑话。
然而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故人多年重逢后的惊喜悲恸。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吹着已经带上了初夏热意的春风,平静到不可思议。
耳边鼎沸的人声归于沉寂,季怀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湛华,冲着对方笑了笑,“湛华,好久不见啊。”
“你是——”湛华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季怀将头上的草帽摘了下来。
然而对方看他的目光依旧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不记得我了?
还是我变了太多他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
还是……他不想认我?
季怀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出声已是艰难沙哑,“我是季怀。”
他不知道当初湛华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赴死,更不知道是想跟他一刀两断不复相见还是阴差阳错天各一方。
他们分开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对这段本就不怎么坦诚的感情添加上了许多凭空的猜测和怀疑,更添加了许多他们彼此情深不悔的美化。
季怀清楚地知道这些,所以才愈发空洞怅然。
湛华客气而疏离地对着他点了点头,“抱歉,之前的事情我有许多已经记不清了,我们是朋友?”
他刚醒时确实听说过有个姓季的朋友在找他。
季怀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
他像是只用一只手在悬崖边缘苦苦支撑的人,他坚持了十一年,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然后心甘情愿的松开了手。
原来重逢不识比两不相见更能让人肝肠寸断。
“不,我们是——”季怀突然噎了一下。
朋友?不,他们当然不是朋友,他们曾经远比朋友亲密的多。
夫妻?不,他们还远远没到互许终身不离不弃的地步,甚至在湛华赴死前他还有过瞬间的怀疑。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建立起过牢不可破的信任与坦诚。
他们只是一对勾心斗角最后都输得一败涂地的……有缘无分的旧相识。
湛华还在等他的下文。
季怀笑得有些难过,一时之间找不出个能骗过自己的借口,“算是朋友吧。”
湛华点了点头,“你能同我讲一讲之前的事情么?”
季怀自然乐意的很。
即便他对湛华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是又比其他人详细得多。
季怀跟在湛华身后想,起码我知道他后腰有几颗痣,还知道他某些不可详说的小癖好……
季怀的胡思乱想在看到眼前破败的屋子之后戛然而止,他过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住这儿?”
这屋子在郊外山间偏僻处,单从外面看起来就四面漏风,外面的茅草瓦片年岁久远,哪怕风大一点儿都能吹成齑粉,前两日还落了场雨,这一路走来靴子早已泥泞不堪。
季怀无法想象湛华住在这里的情形。
“我半个月前在此地醒来。”湛华推门进去,神色十分平静,“有人给我留了一封信,只告诉我名姓,让我自去寻活路。”
季怀这才注意到湛华的样子。
他容貌同十一年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头发终于长了出来,不过他应该是不会扎,被根带子潦草地绑在脑后,看上去乱糟糟的。
人看上去消也瘦苍白了不少,身上穿得衣服有些破旧,不过湛华爱干净,衣服洗得雪白。
“你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季怀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试图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只模糊记得些幼时的事情。”湛华回忆道:“偶尔会想起一些片段,但很模糊。”
他说着便拿起桌子上缺了口的碗打算喝。
季怀一把将碗夺了过来。
湛华不解地望着他。
“我……”季怀拿着碗尴尬地站在原地,想了想神色认真道:“我和你从前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既然找到你了,自然不能任由你在此受苦,你跟我回去吧。”
湛华目光真诚,像是当年涉世未深的季怀,怀疑纠结中还带着点希冀,“季兄方便收留我?”
大概是刚醒来的这半个月他孤身一人过得十分艰难。
“方便。”季怀将碗一扔,诡异而扭曲的愉悦从心底升腾而起。
他日思夜想了十一年的人,他疯了一样找了十一年的人,问和他住在一起方不方便。
那可真是太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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