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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宋檀被人带到了太极殿的东暖阁。暖阁里床榻桌屏一应俱全,落地罩两边立着两个灯台,几盏灯照亮一个静谧的空间。床边不远处就是屏风,屏风后面有只浴桶,里面预备了热水,等着宋檀沐浴。
宋檀捂着嘴,形容很狼狈。
两个宫女上前来,目不斜视地脱掉宋檀的衣服,服侍他沐浴。这两位是御前的宫女,箐兰和箐云,宋檀与她们认识,但并不熟。
她们也不与宋檀说话,好似看不见宋檀的狼狈,一人捧了茶杯痰盂让宋檀漱口,一人则打散了宋檀的头发,为他沐发。
宋檀仍惊魂未定,一张脸写满了不安,他尽力使自己蜷缩在热水里,只留出半张脸和浮在水面上的长发。
热水沐浴过之后,两个宫女开始为他准备药浴,还是刘太医调的方子。这说明宫外的事情宣睢根本都知道,他心情好了,愿意在宋檀面前装一装,心情不好就另说了。
宋檀陷入一种难言的恐惧和焦虑之中,他泡完了香药,两个宫女给他穿上雪白的绸衫子,又端来一碗散发热气的汤药。
“这是什么?”宋檀问道。
箐兰答道:“是安神汤,陛下特地吩咐的。”
宋檀看向她们,“陛下今晚不会来了吗?”
箐兰道:“陛下今晚不会来,他吩咐过,好生伺候公公歇息。”
宋檀稍稍放心,他把汤药喝完,箐云送上几样蜜饯和一碗剥好的石榴,鲜红晶莹的石榴籽儿放在水晶碗里,看着便垂涎欲滴。
宋檀这会儿却没心情吃,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一会儿。他躺在床上,箐云和箐兰将两边的床帐放下来,熄了灯后静悄悄地退去了。
床铺的很软,高床软枕,人一躺下就整个陷了进去。
宣睢安排的很好,安神汤很有效,宋檀躺下时还满腹心事,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的嘴巴里还残留着汤药的苦味,如果他今晚有梦,该是一个混乱又腥涩的梦。
宋檀第二天睡到了自然醒,他掀开帘子,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箐云和箐兰听见声音,进来伺候他穿衣服。今日预备的衣服,不是内侍的官服,而是一件靛青色的圆领长袍。
“不敢劳烦。”宋檀自己把衣服拿过来穿上了,箐云只捧着腰带牙牌等物站在一边。衣服是熏过熏香的,都是苏合香的味道。
门外有人搬箱子,宋檀问道:“在做什么?”
箐云道:“陛下吩咐将你的东西都搬来,以后你就住在东暖阁。”
“这怎么行,这......”宋檀连连摇头。
箐云神色却很平静,“这是陛下的意思,你如果不满意可以去问陛下。”
宋檀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太极殿的书房撤掉了一块乱七八糟的地毯,宋檀没吃到螃蟹,嘴角裂开了一道小口子。箐兰给他拿药膏抹了抹,一整天他都不是很想开口说话和吃饭。
离开太极殿的时候,宋檀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向陛下谢恩,箐云却告诉他,陛下许他随便出入——这个时候,宣睢又是宽和而善解人意的了。
宋檀慢吞吞地走在宫道上,揣着手,一边走一边整理思绪。路过尚膳监,刘公公叫住他,“你昨个怎么没来吃螃蟹?”
宋檀摆摆手,“没胃口。”
“稀罕,还有你没胃口的一天。”刘公公走上前,瞧见宋檀嘴角的伤口,便道:“你是吃了什么别的东西上火了吧,这样,这两日我给你弄点清粥小菜,下次再给你做蟹酿橙。”
宋檀抹了抹嘴角的伤口,跟刘公公打了声招呼,继续揣着手往前走。
回到西直房,自己的房间几乎已经被搬空了,宋檀生出一点强盗过境的悲凉,换个方向去找夏明义。
“陛下很生气吗?”夏明义没想到,淑妃给宋檀的这桩婚事,以宣睢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原因。皇帝不喜欢后宫中人窥探,但这不是宣睢昨晚生气的理由。
他是因为宋檀而生气的,他喜欢宋檀,竟到这个程度了吗?夏明义难得有些拿不准了。
见宋檀趴在桌上发呆,夏明义又温声道:“你也别烦,绿衣那件事已经解决了,陛下回绝了淑妃娘娘。我看你不如趁着这个空档,去找陛下求求情,将绿衣调至别处。”
宋檀看向夏明义,“现在?”
“不是现在还是什么时候?”夏明义拍了拍宋檀的肩膀,“淑妃娘娘,邓云,哪个能大过陛下去?你求这个求哪个,不如直接去求陛下。”
“你是有能力的,只是你还不知道怎么用。”夏明义耐心道:“檀儿,别害怕陛下,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你能沾得一星半点,就足够尊崇无限许多年了。”
宋檀愣愣地看着夏明义,夏明义看宣睢,将他视为皇权,看宋檀,是讨好皇权的工具。宣睢和宋檀,在夏明义的眼中,都平等的不是人了。
从夏明义这儿离开,宋檀想去找绿衣,不过绿衣这会儿还在淑妃娘娘那里,宋檀得找个人帮他传信。
传信的人还没找着,宋檀先碰见了沈籍。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见沈籍了。
沈籍穿着朱红色的官服,胸前绣着云雁,手中拿着笏板,应该是刚刚才去面圣。
“你升官啦。”宋檀惊喜地看着沈籍的新官服。
沈籍也打量着宋檀的新衣服,笑道:“朝中各处缺人,陛下将我调去了工部。”
宋檀感叹,“也不枉从前蹉跎的那些年。”
沈籍笑了笑,目光在他嘴角的伤口划过,“你嘴上的伤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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