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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时节,尚有蝉鸣间门或响起,月光随云流动,裴钺踏着寂静的夜色回了诚毅堂,绕过影壁,入目便是正房内室窗中透出的暖黄灯火。
裴钺沿着甬道而行,院中侍女见了他,无声行礼,裴钺点头,正要继续前行,忽有一人道:“禀世子爷,今日世子夫人夺了红缨姐姐的差使,还寻红缨姐姐说了许久的话。”
红缨?裴钺记得,母亲说他身旁小厮毕竟不够细心,指给他管着琐事的侍女就叫红缨。
裴钺点头,看了眼那说话的侍女,见她此时正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十分安分守己,似乎明知他有了妻子,还向他禀报内宅消息是她的本分。
“嗯。”裴钺应了一声,那侍女揣摩不出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心中略微失望,正要与身旁人一道退下,忽听面前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一喜,张口要应,裴钺却已经皱了眉:“罢了。”指了指她身旁的人,轻描淡写,“你明日去告诉少夫人,让夫人择日再选人补了她的差使吧。”
说完,裴钺转身。
他既娶了妻子,这些事自然该由妻子处理。
他身后,侍女猛然抬头,十分不敢置信,还欲大声哀求,她身旁深悔跟她一道行走,却没看出来这人还有这种心思的侍女青玉死死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世子都发了话了,难不成你还想让少夫人知道你刚刚说了些什么?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手掌下传来一阵压低的呜咽,半晌才终于认命了一般,不再挣扎。青玉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同伴,目中有些不喜:“自己有歪心思就算了,还拿少夫人和红缨姐姐说事,以前怎么没瞧出来你是这种人。”
就算少夫人对红缨姐姐并无芥蒂,听说有人因为这个到世子面前说些小话后,保不齐会怎么想呢。回头还是得跟红缨姐姐说一声,让她有个警醒。
此时的裴钺已经踏上台阶,跨过门槛,转过屏风,到了宴息室。
甫一进门,他只觉有些不同,此时定睛细看,才发现,不过是一天的功夫,宴息室已经变了个样子。
先前府中布置新房时铺设的大红装饰已经被取下大半,地上多了块西番莲图样的大块地毯,窗边多了个青瓷花觚,极素净的颜色,里面供着支艳丽的说不出名字的花。
炕桌上摆了个小小的桌屏,绣着猫扑绣球的纹样,旁边还有个茶盏,里面有半盏未喝尽的茶。还有些眼熟的摆设,似乎是被换了位置。
分明是他从小住惯了的屋子,明棠甚至没有过多变动屋里的东西,却让他骤然觉得多了几分陌生...与扑面而来的温馨。
内室隐隐传来笑声,裴钺轻轻敲了敲隔扇门,推门进去。进门瞬间门,笑声、说话声皆是一停,裴钺抬眼望去,见明棠已经洗漱好,靠坐在床头,有两个眼生的侍女正在床边,福身朝他这边行礼,姿态十分拘谨。
跟他说话时,明棠面上还残留着笑意,抬眼时眸中一点微光在烛火照耀下分外明朗:“呀,世子回来了?”
她作势欲起身,被裴钺伸手止住:“不必多礼,我先去洗漱。”
明棠便从善如流,坐回床头,先前朝他行礼的侍女也复或坐在脚踏上,或在一旁斜倚着床柱,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扇子。
转过屏风,进了耳房,隔着不远的距离,他能听见女子嬉笑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说了句玩笑话。
所以,是他扰了她们说话了?
洗漱毕,出了耳房,那两个眼生的侍女已经不见,唯明棠仍靠坐在床头,手中捧着一卷书,低头看得认真。
听到动静,她不慌不忙把书合上,探身放进床内侧,动作优雅而自然,以裴钺的眼力,却连那书是什么名字都没看清。
似乎昨日明棠也在床上看书来着......
该说果然是文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女子吗?竟连睡前都手不释卷。
他想着,在临窗的长榻上坐下,正要说话,见明棠翻身下床,身上宽大的中衣被看书时特意放在床边高几上的烛火照耀,隐约透出其下的身躯,他一时语塞,连忙别过头去。
清淡悠远的气息飘过,再转头时,明棠已经站在他不远处的桌前,提起茶壶,斟了盏温水,放在裴钺身旁的小几上,然后坐回桌前,笑道:“可否跟世子商量件事?”
何事还需要明棠这样郑重地与他商量?裴钺脑中闪过一丝疑惑。
以他所见,明棠分明自进门后就处处游刃有余。白日认亲礼时就分外坦然自若,晚间门归来时更是让他疑心明棠才是那个在诚毅堂中生活了十数年的人。
反倒是他,像那个刚嫁进门、处处不熟悉的新嫁娘,回房时他竟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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