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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花魁大赛,我铆足劲想要赚得最后一笔银子替自己赎身,哪怕日后去偏远村落嫁个村夫也好过在这不见天日的花柳巷里受尽她和男人的凌辱,可她呢,她都行了哪些龌龊事情,你们如今都知晓了!”
她声声泣诉,烛光映照下雪白肌肤上那道疤痕狰狞异常,在场人见之听之无不动容,没了再追问下去的意思。
素言松开衣襟,于死一般沉寂的堂厅中继续说道,“花魁大赛那日,我原本输得心服口服,可龟奴多喝几杯之后无意间向我道出她与赵恒以及周通判的计划,我便已经下定决心要杀掉她。所以戌时大赛结束后我立刻写了那两封信,趁没人注意塞到赵恒及周通判门内,想激起他们之间矛盾的同时,借二人之手杀她。谁知我送那个贱人到这里的时候,穿过竹林小径时瞧见那青砖墙内似有水渍渗出,让我发现了藏匿其中的尸体。联想到锦瑟去年大暑失踪之后,孙妈妈借口驱煞之名立刻叫所有人都搬出去,我立刻明白过来孙妈妈就是杀害锦瑟的凶手,因为锦瑟失踪前一日似乎丢了一个木匣子,里头据说装着她夺魁收到的钱,足有上千两之多。
于是我赶紧回到暖春阁又写了一封恐吓信,模仿贱人的口气要求孙妈妈也去东郊别院相见。那时候她已经喝得烂醉,神志定是不太清醒。我瞧她跌跌撞撞出了门,回来之时身上外衣都脱下来拎在手上,径直去到浣房清洗那衣服的袖口,猜到她已经得逞,才彻底放心下来……呵,没想到她捅的是个死人,真是便宜了她。”
严煜看着她被李捕头拘起来,双手戴上枷铐,目光深邃难测,“是看着孙妈妈跌跌撞撞进门,还是选好孙妈妈这个替死鬼之后,又立刻返回此处,在孙妈妈到来之前给了尤伶最后致命一击?如今人死债消,你怎么说都可以,不是吗?”
素言的目光不卑不亢,冷笑一声道,“戌时六刻有赵恒,亥时四刻有周通判,这东郊别院如此热闹,我又怎会冒险前来?那晚送完尤伶回到暖春阁后,直到打烊全程都待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伺候着,当夜大堂里所有人皆可作证,我没有再出过门。”
是与不是,都只有等这几个人面对面相互指证之后再议。严煜挥手,让李捕头带她回去,“关进大牢,记得将涉及此案的五个人全部分开关押,相互之间绝不可以有任何串供和交谈的机会,如若被我发现她们的证词有任何篡改、合谋之处,绝不轻饶。”
说罢一阵风从门外吹来,严煜身上没了斗篷,嗓子被风扑着,低头又咳嗽起来。李捕头赶紧将素言带出去,同时将房门关上,吩咐手下去给严煜准备回城的马车。
季窈脱下斗篷,踮起脚尖欲将它搭在严煜肩上,正巧被他捉住双手,侧眸笑道,“不用,这就走了。”
他重新将斗篷搭回季窈身上,抬眸扫过杜仲一眼,状似随意,“入夜风大,骑马恐生风寒,就坐我的马车一同回去如何?”
杜仲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把季窈拉回自己身后,挑眉表示质疑,“严大人咳嗽声不断,想来多半已经染上风症。如此情形还叫我们与你同乘一车,也不怕她病了,是何居心?”
严煜喉头发痒不假,猜测自己可能真的染上风邪,自然不能传染给季窈,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也是,那季娘子你与杜郎君坐马车回,我骑马便可。”
“那怎么行?”她瞧严煜咳得脸色泛红,忍不住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面露担忧,“你这身子都开始烧烫起来,少不得要赶紧回去让彩颦给你看看才好。放心罢,我身体好着呢,加上有你给我的斗篷,不会生病的。你且安心坐马车回,不用管我。”
感受到少女手背温凉,或许真的是自己身体滚烫。少年郎目光流转,眼中只有无尽的温柔。
“好。”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此举有多亲密,杜仲在站在一边,看他俩相互嘘寒问暖气得身子都僵了一半,握拳的手将指甲嵌入掌心,直到疼痛让他骤然松了力道,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同样的温柔与关怀,他也曾从她身上得到过。
可惜那时他心中只有戒备与抗拒,忘了向她好好道谢,告诉她,他很珍惜。
季窈目送严煜离开后,转身没看见杜仲,左右邻舍找了找在之前替他找好的屋子里看见他,郎君眼帘低垂,不等她走近就准备将门关上。
“诶你方才不是还不愿意住在此处吗,这会子关门做甚?”
杜仲别过脸去,低头将门合上,隔着门低声开口,“你走罢。”
“可是我一个人回去害怕。”
“你骑马快跑两步就能追上衙门的队伍。”他们手里有火把,想来不会出问题。
莫名吃了闭门羹,身后好像又有风灌进脖子。季窈缩了缩肩膀,捂紧斗篷转身蹙眉离开,走过门口不忘嘀咕一句,“又怎么了嘛。”
月光穿透门窗,杜仲眸色黯然,听见门外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他才又开门走出来,瞧着这悲戚的夜色出神——
只剩他一个人了-
翌日晨起,季窈在床上懒到阳光穿透屏风照到床榻才起。
如今花魁被杀一案中五个嫌疑犯都关在牢里任官府的人慢慢审去,她眼下要办的只有替杜仲找个屋子“金屋藏娇”一件事。
她一贯惫懒不同馆内其他人同用早膳,厨子习以为常,在厨房笼屉里替她温上几块蒸糕、一碗白粥,偶尔还能吃到焦酥的胡饼。季窈进到厨房翻找一阵,嘴里叼着蒸饼刚走出来,触绪自算盘、账本里抬头,同她打招呼。
“掌柜,方才杜郎君来过,说让你别操心,他自己到北街胡同里找住处去了。”
季窈一口蒸饼嚼上几口囫囵吞枣咽下去,蹙眉道,“他怎么又这样?招呼不打一声进了城,被那群苗疆人撞见该如何是好?”
要说他平日里沉稳谨慎,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又如此莽撞?
胡乱把最后几口蒸饼塞进嘴里,季窈提裙迈步出了大门,急匆匆朝北街胡同来。
北街一带多官僚员外住处,远离闹市街巷,最是僻静不说,一般没点胆子和手段的宵小鼠辈也不敢往这一带来。杜仲能想到这附近来找住处,看来还是有深思熟虑过。她从进胡同开始一家家问过来,在第三家问到这附近有个胡大娘子有两间空置的内院正在招租,循着白桃木木门走进来果不其然看见杜仲与一身段丰韵的娘子背对自己正在交谈。
看推门进来之人是她,杜仲眼神从她面庞一扫而过即刻收回,继续与面前面前娘子攀谈。
“胡大娘若是也觉得不错,咱们这就打下契约如何?”
被唤胡大娘的女子看着年纪稍长,两只眼睛像是长在杜仲脸上一般,不管他说什么只一味点头,脸上痴笑不止。
“好好好,莫说只租一月,杜郎君就算要按每日来算,让我每天往这院里跑都是跑得的。”
这样养眼的俏公子租了她的屋子,真是让这僻静小院蓬荜生辉。
杜仲礼貌笑笑,掏出一块五十两的银锭还没递到胡大娘手中,被季窈一个箭步上前夺过来,宝贝似的拿在手里,想杜仲递来一个责备的眼神后转过身来冲胡大娘笑得讨好。
“胡姐姐是罢,哎哟您看着真是年轻,年岁不大,手里房子可真是不少,看您面相就知道这日子过得是真滋润,面若桃花似的。今年可有三十了?嫁人没有?”
这一顿灌蜜似讨好的话哄得胡大娘眉开眼笑,连连摆手否认之际,季窈又与她闲聊几句养生保养云云,看准时机切入正题。
“您看这一个月的租金,还能不能再便宜些?”说罢她看一眼杜仲,眼里突然流露出几分怜悯。
“杜郎君如今尚未娶亲,手里除开这五十两拢共不过还剩下些散碎银两,他是看胡姐姐您人美心善不忍开口,我就替他说了。”
这话不光把他说得又穷又可怜,好像他没娶亲是怎样丢人一桩事一样。杜仲刚想开口反驳立刻被她手肘捅了捅肚子,示意他闭嘴。
“胡说什么?”
“嘘,”女娘眼神剜他一眼,“就你阔绰,银子不也都是我们辛苦开店卖尽笑脸赚来的?能省就省,以后指不定就差这点银子能成大事。”
她嫌弃摆手,示意杜仲略走开些,拉着胡大娘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漫漫讲价之争。
杜仲被晾在一边,心怀几分复杂滋味闲庭信步,走到院子外面瞧胡同尽头有几株黄桷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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