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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绪这话从何人口中听说的?我顿顿吃饱、喝足、睡得香,日子不知道过得多舒坦。不信你看。”
她将头高高仰起,一张小脸白净细嫩,透着红润的血色。
杜仲盯着她看一阵,目光逐渐下移,落到她略敞开的衣襟里深陷的锁骨上。
她的身子还是这么薄,好像一张纸片,稍稍用力就可以折成两段。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杜仲低头蹙眉,显出一丝沮丧。季窈看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趣得紧,心里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才会跑这一趟,剩下刁难和嘲讽他的话临到嘴边又咽下去。
“她到底是如何同你说的?”
楚绪那日听完商陆的话就像是领了圣旨的太监一样,恨不得立刻召来十万八千禁军将“把掌柜的心牢牢落在杜郎君身上”这声命令执行下去,不吃到他俩成亲那日的喜酒誓不罢休。
从前她尚未摆脱马家两父子之时,每每光临这南风馆就是因为喜欢杜仲。龙都城繁华热闹,玉面书生、风流少侠她见了不少,杜仲却一直是里头最最拔尖儿的那个。如今她得季窈庇护能拥有自己的人生,虽然近距离接触了杜仲之后更加觉得他天人之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就冲着自己平日里对他和掌柜二人的观察,她就断定这两人关系绝非一般。
季掌柜是她的恩人,杜郎君是她头顶的仙人。
合适,着实合适。
杜仲原本仍日日坐在南风馆二楼窗边看书,每日能在其他人从那个严府回来之后,也顺便能偷听季窈伤势恢复的情况。
这日他正想着商陆和楚绪去了半日还不曾回来,就听见楚绪哭哭啼啼进门,有意无意抬头看一眼二楼的杜仲,确认过他在场以后,“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开始捶胸顿足演起来。
三七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难得看见楚绪也有闹情绪的时候,赶紧上前问她怎么了。楚绪吸吸鼻子,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是看掌柜这么不好,我心里难受。”
“啊?她不好?她哪儿不好?毒不是已经解了大半,难道还有其他的伤不成?”
以三七在明,杜仲在暗的观众席已就位。
“这明面上的伤虽然解了,可我看掌柜吃不下也睡不着的样子,明显就是心里还装着事儿。这心伤不好治,所以她这段时日才会瘦了这么多。前几日你去也瞧见了,那掌柜瘦得,脸上都没肉了。”
“掌柜还有心伤,怎的之前从未听她提起?”
“你们这些臭男人不解风情,说了也是听不懂的。我只知道掌柜每次看我们去了之后都还是左顾右盼,翘首以待,不知道等谁似的。我想着馆里一共就咱们几个人,难不成她在等……”
说到这她还故意停顿,余光扫见二楼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确实比方才又坐得近些,此刻纹丝未动,手上书也未曾翻页,就知道他还在听。
“……哎,我问她在等谁她也不说,只道什么不来就算了,她那毒算是白受着,这苦也是白吃了。我方才走出来的时候不放心往回看,还瞧见她对着那蓝白相间的包袱皮唉声叹气呢。”
别的三七听不懂,唯独这蓝白色的包袱皮他有印象。
“诶,那不是……”
大堂里两个人同时噤声,抬头朝二楼看去,正好与杜仲目光相撞。他听见楼下说话声渐小,以为是他们二人声音放低,正转过来将身子探出栏杆,想听个明白,没想到被这二人抬头抓个正着。
一丝尴尬划过杜仲脸面,他赶紧直起腰身咳嗽两声,捏着书卷匆匆离开,留下楚绪和三七在大堂捂嘴偷笑。
听杜仲断断续续说完,季窈已经瘫倒在床上,笑到肚子疼。
“哈哈哈,她就没跟你说,我唉声叹气的原因?”
她还真对着包袱皮唉声叹气了?见杜仲的眼神看过来,她伸手把床头放着的蓝白色包袱拿下来打开,将里面一本封皮写着“剪烛词话”的话本子拿出来。
“是这本《剪烛词话》的话本子我看得揪心。你说如此好看的书,里头惠方娘子和一死了上百年的英俊男鬼正爱得死去活来,难舍难分,怎的就突然没了下文?我之前已经告诉他们,赶紧去书摊子上帮我把下半本寻摸来,总是不能如愿。如此凄美的人鬼真情就此断了音讯,怎能叫我不叹惋?”
原来是为这事!楚绪……
杜仲自觉脸上灼烧火辣,碍于同楚绪不熟,这话又是偷听来的,一肚子闷火咽回肚里起身欲走,被季窈开口叫住。
“诶,既然来了,再略坐会儿。”她拉过床边长衫穿上,走到桌边给杜仲倒一杯茶递给他,声音软下来。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来的。你放心,我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又是个外人,这严府定是住不长久的。等明日我问过彩颦,看这药浴到哪一日不用再泡,我就哪一日回南风馆。”
接过她手里热茶的同时,少女指尖划过他手掌,温凉触感带来一丝慰藉。杜仲在她旁边坐下,眼睛直直地盯着手里茶汤冒出的热气。
“或许,那小……严大人并不将你当作外人,许你常住也未可知。”
严煜不但几次三番救季窈于危难,还让府上医女为她治伤。如此尽心竭力,要说他对季窈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他是绝对不信的。
季窈听完这话却笑了。要说是外人,他可是已经向自己求过亲了;要说不是外人,自己又很清楚,他并不喜欢自己。
杜仲看她低下头笑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小像扔给他,顺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实话跟你说,我想留在严府不过是想知道这画是从哪儿来,是何人画的。不过如今我已经知道,不是严煜所画,就无所谓了。”
杜仲听完这话,刚松开的眉头又蹙在一起,“你从何处得到此画?”
“几本旧书里。”
顺着季窈的目光,他在床头将那三本养蛇的旧书拿出来,与小像放在一起细看。先是将书卷简略翻看,指腹在画像上来回摩挲,感受这上面松油的光滑。再凑到鼻子前嗅了嗅,一点松油气味都没有闻到。
“若不是松油起效果,这画像或许早就没了。”
季窈喝水哽到,放下茶杯看他,“这话怎么说?”
杜仲将其中一本书摊开翻到某一页,指着上头一处明显未曾泛黄的四方痕迹说道,“这痕迹与你这张小像的大小刚好一样,应该是被人刚好夹在这一页,长期保存所致。虽然你这小像烘了松油不易发旧,这书却不一样,未曾被小像挡住的地方已经完全发黄。”
说罢他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这画像的念头,比那小子的年龄还大,断不会是他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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