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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试是在一州县之内,乡试是在一省之内,会试是在一国之内。考过乡试的举人们需要在知晓成绩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去京城参加会试。届时,京城之内会汇集五湖四海所有的举人考生,又是一大盛况。
与盛况相随的是极其严苛的入城条件,周稚宁和陈穗和两人给了路引,接受完盘查之后,已经是申时了,可二人还未曾用过午膳。
因此一入了北京城,周稚宁和陈穗和二人连行李也来不及放,直接找了一个小面摊坐下叫了两碗阳春面。
陈穗和锤了锤自己因为赶路而酸软的腿,苦笑道:“早就听家里人说科举是最辛苦的,以前还不以为然,觉得念书是这世上顶顶幸福的事儿,倒是没想到这份儿辛苦说的是赶路。”
古代科举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全国旅行,离得远的考生恨不得提前半年出发,这一路上车马劳顿,日夜颠簸,还有人曾水土不服死在路上。周稚宁和陈穗和赶了这半个月的路,腿脚都快走坏了。天气也逐渐由温转凉,快到了落雪时分。
“我只盼望着晚上能有盆热水叫我泡泡脚,再让我睡个囫囵觉。”周稚宁也是苦笑。
二人几口吃完阳春面,填了肚饱,就匆匆找了个客栈入住了。结果因为过度疲惫,两个人一进客栈就睡了个昏天暗地,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
周稚宁揉着眼睛推窗往外看,只见漫天星子明亮又硕大,星光下,高高低低的房屋寂静无声,仿佛都陷入了极端沉睡。偶尔打更人敲着竹梆子走过,拉长了的嗓音透破黑夜:
“戌时已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周稚宁便简单收拾了一下,推开门下了楼。
巧的是,陈穗和也坐在大堂,他想是饿坏了,正不顾风仪的对着一碗面大快朵颐。
周稚宁笑着坐他对面:“好啊,陈兄你居然吃独食,也不叫我一声。”
陈穗和被她吓了一跳,抬眼看清人,转而又笑了,马上就叫了碗面上桌。
周稚宁也不跟他客气,从竹筒里拿出筷子便开吃。
有了碗热腾腾的面食下肚,周稚宁感觉自己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整个人都舒坦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这碗面胜过我以往吃过的全部山珍海味。”陈穗和喝了口面汤,长舒一口气。
周稚宁笑道:“饿了吃什么都是美味。”
更何况这北方的面食与南方真的不一样,同样都是面,北方的面就劲道、味儿重、分量足,不仅得仔仔细细地嚼,还得大口大口的吃,否则囫囵吞枣般地吃下去,恐怕夜里醒来肚子还是撑的。
也是在这一刻,周稚宁才切身的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北京,这个即将决定她命运的州府。
*
吃完了面,周稚宁和陈穗和都精神抖擞,暂无睡意。客栈小二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就给二人推荐了几处北京城的好玩地儿,趁着尚未宵禁,周稚宁干脆与陈穗和一起出门闲逛。
出门是正是戌时,街面上热闹的很。有外地来的商客、赶路的行人、本地的商贩、出门游玩的妇人,更多的还是远赴京城应考的举子。不过不管是谁,周稚宁一个都不认识,只揣着手与陈穗和并肩闲逛。
但没一会儿,她抬头往前看时,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穿大氅的青年,背影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一瞬间让人觉得十分眼熟。
周稚宁一怔,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赵淮……”
但下一瞬间,对方与同伴说笑着转过头来,周稚宁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平平无奇的五官,仿佛一见就忘。
不是赵淮徽。
周稚宁微微发怔,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她想起离她给赵淮徽寄去信件,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就算是赵淮徽住得再远,此时也该赶到京城了。但她在客栈住了这些日子,却一直没有见到赵淮徽的踪迹。
怎么?赵淮徽是不打算赴京赶考了?还是他文章太差,没能考上?
周稚宁望着那大氅出神地想。
与此同时,前往北京城的官道上正有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过来。赶马车的车夫身材异常魁梧,眼神如炬火,亮得惊人,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
马车里则盘坐着一名青年,那轻便生得异常俊美,只是眉眼微冷,唇色苍白。他似乎极度畏寒,不仅穿着一身雪狐里子的儒士装,还在外面罩了一件银狐千金裘。
在车马摇晃之间,青年伸手掀开车帘,静静看向窗外雪景。尔有一两片雪花飞入马车之中,让他的衣袍沾了些许雪屑,青年也并未不意。
程普道:“公子,再有三日我们就能赶到北京城了。前些日子周公子还给您写信,说她要去北京城考会试呢。这下巧了,咱们与她正好叙旧!”
提到周稚宁,赵淮徽冷淡的神色也有一瞬间的柔和,但嘴上还是道:“此去京城是为了面谢圣上恩典,叙旧只是顺便。”
程普笑的见牙不见眼:“对,顺便。”
他家公子惯会嘴硬。
*
周稚宁与陈穗和在街面上逛了许久,发现了北京城许多乐趣。比如说花花绿绿的泥人、街边的剃头匠、小贩卖菜时拉长了嗓子唱的卖菜谣,还有北京豆汁儿……罢了,这点不算。
往日书里读来念去都只见文字,不比今日在街上一游,南北方生活的截然不同便一下子就凸显出来,往日在书本里所读到的那些,也一下子有了具体印象。
周稚宁一路走,一路看,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显得比平日里更似一个风姿不俗,仪表清雅的少年书生,一路上叫不少人为之侧目。
与此同时,高楼之上,华灯遍布。三三俩俩的青年文士聚在一起,正把酒言欢,畅谈天下事。只有一人远离这些热闹,独自倚窗而坐,眉心紧紧蹙起,似乎心思全然不在此酒宴之上。
一紫衣文士见状,端酒走来,笑道:“子瞻兄,你家那位堂弟还未找到?”
周明承摇头,接过文士手中酒盏慢慢饮了一杯,叫文士略微惊奇。因为周明承温润恭谨,认为酒会令人做出放浪形骸之行,所以一向克制,从不饮酒,任凭谁劝也无用。可他今日居然饮了一杯,可见他对那位半路失踪的堂弟关心至极。
“我听说唐衔青也在寻你堂弟,你俩甚少为一个人这般上心。”紫衣文士打趣道:“这倒真让我好奇,你那位堂弟会是个怎样的人物。”
先前周明承神色未显,可一听到唐衔青的名字,他神色一冷,拧眉问:“他可寻到什么消息?”
紫衣文士看出他不虞,讪讪道:“倒未听说。”
周明承这才眉头略松,丢开酒杯,看向窗外。
窗外是高楼飘纱,灯火通明,人群拥攘。时有陌生面孔的年轻书生在人群之中穿梭,偶尔一瞥,周明承也会看见像她的人,视线也不由为之驻足片刻,但也仅仅是片刻,这些人只要转过一个角度,那点相似感就立即如云雾般消散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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