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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心想:“子车听别人可怜他,肯定气得要死了。不过张鬼方看不出来。”
果不其然,子车谒只是问:“是麽,其实我腿断了,也能做许多事。”
张鬼方道:“不是可怜你这个。”子车谒问道:“那是什麽?”
张鬼方哼了一声,说:“你好像一条毒蛇,对你好的每个人,都被你咬一口。”
子车谒淡淡说:“那你应该可怜别人,可怜封情,可怜东风,不是可怜我。”
张鬼方道:“做蛇是最可怜的。”却不往下说了。东风心想:“这个人什麽时候会打机锋了?”觉得好生稀奇。等了一会,子车谒不耐烦了,追问:“蛇有什麽可怜。”
张鬼方不答,脚步声变近,回到矮榻旁边。东风感觉到他身上温度,往里侧让了让,不过让得不多,也就一两寸距离。
两个人睡一张榻,无论如何是挤的。张鬼方躺上来,小声说:“张老爷要掉下去了。”东风便伸出手臂,把他环住。
屋里极静,每个人呼吸清晰可闻。施怀在装睡,呼气时微微发颤;子车谒不知道在想什麽。里屋捡来的小狗,鼾声如雷,好像不关心将来的命运。东风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大东西,心里很踏实,又有种难以言喻的伤怀,隐约明白了张鬼方的话。人之一生,有漫漫的好几十年。子车谒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但回头一看,对他好的人单剩下施怀;被他咬过的人,要麽死了,要麽伤口愈合,和他再也没有关系。年纪轻轻,已经变成孤家寡人一个。
第二日清晨,东风被大呼小叫地喊醒。默默挣扎半天,出外一看,地上白茫茫积雪,踩下去到脚面厚。天地间一股浩然清气,吹在身上,虽然冷得彻骨,但是很叫人心旷神怡。
虽然官道上有雪,容易打滑,但他们离平原郡不过四十里路了,即便马车走慢一些,今天也一定能到。施怀默默套好马车,把子车谒扶到车上,张鬼方给暗云装上鞍具。
东风烧开一锅水,把剩的干粮一起搅和了,又从包袱底下翻出一罐子蜂蜜,也全倒进来,打算留给狗吃。不管作用几何,好歹让它活久一点。
见施怀眼圈通红,精神也不好,张鬼方于心不忍,今天还是替他赶车。东风骑上暗云,踱到院子外面,关上院门。
小狗听见他们要走,追出来看。然而院门已关,看不见对方面孔,只有门底下一条缝隙,透出四只爪子,在雪地上投下淡淡阴影。施怀坐在车门旁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只小狗。
子车谒说:“我们走了。”
施怀“嗯”的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坐回榻上。
车轮缓缓转动,小狗更加着急了,尖声厉叫,四爪刨得雪粉纷飞,门板砰砰地摇动。但它站起来还不到膝盖高,哪里撞得出去呢?
子车谒说:“让开。”一手撩开车帘,一手拔出“无无明”,剑光一闪,把院门削开了。小狗跑出来,追着车子一跳一跳。子车谒推开车门,长臂一伸,把小狗提上来,抱在怀里。
他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施怀不禁看得呆了。子车谒抱着狗说:“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呀。”
小狗对子车谒煞是亲热,伸舌头舔他的脖子。子车谒咯咯直笑,说道:“不许闹了,我们走了。”伸手闩住车门。
东风心里百味杂陈,又觉得惊讶,心底却又隐隐约约觉得,子车谒就是会这麽做的。马车慢慢走出一里路,他问:“你当真要养它?”
这几天以来,他们虽然一路同行,东风却不怎麽搭理子车谒,更少有主动搭话的时候。子车谒笑道:“你们要去上阵杀敌,我肯定是不用的。养个小狗作伴,有什麽关系?”
最後四十里地,沿途只有零星人烟。飞雪暗云嫌马车太慢,自己跑不尽兴,在无人的雪地上跑得远远的,再折返回来,踏得满地蹄印。走到太阳偏西,东边终于现出一座城门,匾额赫然写着“平原郡”。施怀欢呼一声,振奋道:“我们到了!现在进城,今天就能见到太守。”
张鬼方问道:“你们认得太守麽?”施怀说:“见是没见过,不过师哥打听过的。这边太守姓颜,表字叫做‘清臣’,是开元二十二年的进士,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张鬼方道:“那好办得很,既然是进士,那就是文官罢。我们进了城,把他关起来,自己做太守。”施怀惊道:“当真要这麽做?”
张鬼方煞有介事,说道:“河北二十来郡,个个太守上赶着投降。平原太守,难道能有什麽不同?”施怀想了想,觉得这话甚是有理,答应道:“那好罢。”
子车谒哂笑一声,张鬼方说:“你笑什麽?”
东风也被逗笑了,开口说道:“不能这麽做。”张鬼方又问:“为什麽不能?”
东风解释道:“这一任太守上任已经三年,很得民心。要是我们率先发难,不仅城里官员不会听我们话,百姓还要造反。”
张鬼方挠挠头,东风举起马鞭,朝城门一指,笑道:“但若百姓知道他要投降,我们再捉他起来,就是师出有名了。白天先打探一二,夜里就去会会这个颜清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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