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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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式微09 箭矢之乱下（第2页）

萧川不动如山。

他擡眸看着萧州，道：“为什麽？三哥是想问我当初为什麽保下你，还是想问我如今为何又不肯保你了？”

萧州一时语塞。

良久，他喃喃道：“我知道你当初为了保我，被褫夺亲王位，更是得罪了许多老臣。所以我从未想过，要让你救我出去。”

他看向萧川，道：“十二，我的确是利用了你的人手，为自己行了方便。但我从没想过要害你，那些安插进去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效命的是谁。唯有一个左德，可那也是因为面对的是你，他才说出了实情。”

萧川却是笑了，像是在笑萧州，又像是在笑自己。

而後，他看着萧州，定定道：“可是三哥，七哥死了，六万飞鹰军全都没了。”

萧川说这话时嗓音很低很沉，毫无波澜，可他眼中的沉痛却让萧州陡然心中一凉。他与萧川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萧川从没有这样看过他。

他不禁也有些心绪起伏，道：“所以，你觉得老七是我害死的？可他已经死了，你为了他，要我死？”

萧川一动不动，连表情都没有变，他淡淡道：“你会不会死，自有三司和律法裁决。可是三哥，上次是我保了你，但这次，我保不了你了，亦不会再保你。”

不知是被萧川的话激怒了，还是受心中情绪影响，萧州竟然露出了少有的愠怒，他猛然站起身，道：“十二，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才是一母同袍？人人都不该死，难道我就应该永远被关在这里吗？”

萧川定定看着他，眸中满是失望，两人对视许久，萧川道：“三哥，你从未上过战场，你可知道战场是什麽样子吗？”

萧州依旧怒目注视着萧川，他攥紧了拳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的亲弟弟，居然为了别的兄弟，要我死。”他说这话时，一字一顿。

萧川却看也不去看他，而是闭着眼睛，缓缓道：“黄沙漫天，睁开眼是尸山丶是血海，是满地的断臂残肢，闭上眼，哭喊惨叫丶铁蹄悲鸣，就算捂住耳朵，也还是能听见。身前是死亡，身後是故土。怕吗？当然怕。可是一步也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下一个被刀箭扎穿的人就是自己。”

萧川顿了顿，喉咙上下滑动，似是将眼中的泪和心中这那一腔悲愤，都咽下去。

“你觉得你失了自由，过的生不如死？可你每日仍旧是锦衣玉食丶专人服侍。你可知道战场上的士兵吃的是什麽？”

萧川霍然睁开眼，目眦欲裂。

“若有命战胜回营，或还能捞一碗炖肉，喝一壶劣酒。可若一旦被围被困，被断了粮草，便只能扒树皮丶挖草根，生吃马肉。等这些都吃完了，就该吃人了。那些死了的，带不回去的袍泽尸体。。。。。。”萧川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慢，说到这里，已是微微带着哽咽，似是再也说不下去。

他仰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才盯着萧州，一字一句道：“那些袍泽的尸体都是被活着的人和着眼泪一口一口，生咽下去的，你以为他们想吗？可他们不得不这麽做，因为他们得活下去，若活不下去，那些人就白死了。”

萧川额上青筋暴起，两手指骨几欲捏碎。

萧州别过头，他的确没上过战场，他生于太和帝登基前，是太和年间第一个受封亲王的皇子，除了太子，这是头一份的尊贵。他自小在文华殿读书，太子萧燚身子不好，十日里能去读上三日书，就算不错了。

在一衆弟弟还未啓蒙前，文华殿的皇子书房，等同于为他一人而舍。他也觉得，除了出身不如萧燚外，他又哪一点当不得这大啓的储君？

可那又怎样？出身就是他无法跨越的一道鸿沟，更何况自己的亲王位，乃是母妃卖了弟弟换来的。他总觉得旁人看他的眼光与看母妃并无不同，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地经营。他见人就笑，无论是对自家兄弟，还是朝堂臣工，他哪一日不是温润和煦的？就连内侍宫婢，他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麽？我跟你说过，这件事我并未直接参与。那些箭矢我原本也不是给老七准备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麽知道这批箭矢的存在的。但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你以为即便我不答应，他们就拿不到吗？”面对萧川的咄咄目光，萧州不由放缓了语气。

“那三哥是给谁准备的？三大营？卫将军？还是我？”萧川上前一步，大声质问道。

萧州闻言，猛地回过头，急声道：“我怎会给你用，我。。。。。。”

“三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未等他说完，萧川猛然打断，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地怆然：“问题的根本不在于你这批箭矢最初要给谁用，而是自始至终，这批箭矢就不该存在！”

“可我是你三哥啊，你以为我这些年就容易吗？你以为上京城里那些看不到的刀光剑影丶暗箭伤人，就比你在战场上少吗？我们一母同胞，你真的要看着我死？”萧州大吼。

萧川觉得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可笑，他不停地摇头，自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声音，如笑似泣。萧州张着嘴，愣怔地看着他。

须臾，他猛然擡头，大喝一声：“三哥！”

声音震耳发聩，字字欲裂，萧州被这声音激地霎时呆住。

萧川眼中已有泪水：“你若是犯了旁的错，哪怕拼着什麽都不要，我亦会保你。可是三哥，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做这样的事。六万飞鹰军啊，那是我大啓的铁血儿郎，是我大啓的脊梁。他们可以死，但不该死在自己人手上。”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今次我若昧着良心瞒下这一切保下你，此生我将再不能上战场，我这双手，将再提不起刀，挽了不弓，也再不能面对我帐下任何一名将士。而你，即便能活下来，又有何面目立于我大啓的土地上？有何面目受我大啓子民万千供养？”

声声如诛，字字泣血。屋内顿时寂静一片，落针可闻。良久，萧州像是一下子被抽了筋骨，再无力辩驳，一屁股瘫坐了回去。

这才是他的十二弟麽？

他们一母同胞，别人都道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雷霆万钧，可他在自己面前一直是温和有礼的。小的时候，他总是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後，每每闯了祸，自己去接他时，他总是乖乖牵着自己的手，仰着脸说：“三哥，我以後再也不闯祸了。”

而现在，换自己闯了祸，他便再也不肯原谅了麽？

当初铸这批箭矢，只是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而做准备。萧州知道自己一旦有机会荣登九五，哪怕是正大光明拿到传位诏书，控制城内兵力，但这些兄弟中，除了十二，又有哪一个会心甘情愿认他做主君？届时，必有一番厮杀。

可上京城墙坚壁高耸，易守难攻，无论谁来攻，都会先派弓箭手打头阵。特意在京郊放置了这样一批箭矢，便是送给对方最好的礼物。

只可惜，千算万算，算到最後，竟是算计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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