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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你怪我吗?不曾告诉你实情。”燕云英垂着眸问,她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亦是瘦得可怜。
弈宁笑笑:“我怪你做什麽呢?我若在你的立场,也未必就能做得比你好。”
说来说去,这世道许多事,女子是做不得主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更何况涉及家族生死存亡,既然不能阻拦,便只能帮着隐瞒。
燕云英抹了一把泪,道:“其实父亲并不想趟这滩浑水,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一辈子安于现状,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能好生将手上的爵位传给我长兄,四叔便是拿这个威胁他的。”
她想起那日回国公府,在廊下偷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话。
“老四的意思是,昭王如今代政,登基亦是指日可待。咱们此时不肯站队,等将来昭王荣登九五,国公府由他保着自然无虞,只咱们长房就。。。”是父亲的声音,颇是为难。
母亲带着怒气,道:“他什麽意思?难道还想抢爵位不成?”
父亲道:“你别急啊,他又没说要抢。只是你想啊,咱们在昭王跟前又没有脸面,到时老四立了功,昭王想将爵位给他,他难道还会说不要?再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燕字,老四如今是昭王的人,咱们就算不站队,外人也不会信。既然已经失了面子,倒不如给自己挣个里子,好歹给珏儿保住爵位不是。”
“当时父亲并不知昭王和四叔竟然会胆子大到谋反,想着左不过是替昭王做些事,便应下了。还是後来陛下将此事告知夫君,才一步步设计将父亲又拉了回来,总算没有酿成大错。”燕云英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只是担心公主婶婶,也不知她如何了。”
弈宁又何尝不担心呢?萧翎性子烈,就燕回做的那些事,足以让她亲手杀他十回了。
事实上,弈宁猜得半点不错。此时此刻,萧翎站在凤翔府的府衙後院中,冷冷看着燕回。
“阿翎,你何苦定要如此!我待你不好麽?自你来了军中,我走到哪里都带着你。我只是想要一个嫡子,一个属于咱们俩的孩子!你这麽多年不也想要一个孩子吗?”
“好?”萧翎冷笑一声:“燕回,你果然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无耻之人!你所谓的待我好,就是这麽多年来一直给我下药,让我生不了孩子?你所谓的待我好,就是瞒着我偷偷纳了一堆小妾,汉人丶胡人丶鞑靼人,应有尽有?她们不是都已经给你生孩子了麽?如今你勾结外族,谋逆造反了,却想让我给你生孩子,你做梦!”
燕回被萧翎的话激怒,一拳击在廊柱上,怒吼道:“我为什麽要给你用药?还不是你的好母妃,当初一场比武,便挑了我尚主。可我也有我的抱负,我不想尚主,不想当一个混吃等死的驸马,烂在那拜高踩低的京城里。我若不给你用药,你一旦生下儿子,我还能继续领兵吗?”
萧翎面若寒霜,望向燕回的眼中似带着刀子,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此刻只想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我母妃是挑中了你,却并没有强压你娶我,你若不愿,自管说出来,我也不会赖着你。可你一边娶我,一边算计我!说什麽到哪里都带着我,笑话!你不过是怕十二和十四哪日打到你跟前了,好拿我当人质罢了。燕回,你听好了,我萧翎这辈子就算死,也不会再给你铺路,更不可能给你生孩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萧翎说完,转身进了内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燕回立在廊下迟迟没有动,萧翎说的没错,他当初是可以拒绝的,可他没有。他母亲是继室,出身不显,嫁进国公府做了填房,他出生後没几年,父亲就去世了。长兄袭爵,长嫂当家,虽说不曾苛待,可到底活得小心谨慎。
他是不甘的,凭什麽他一身本事,只因是幺子便要低人一等?长兄懦弱无能却能袭爵?萧翎说他不曾拒绝,可他敢吗?当初谢贵妃选中了自己,满府皆道是无上荣耀,他那时不过刚在军中崭露头角,他敢吗?
可他也并非对萧翎全然无情,她明艳无双,风趣爽朗,虽是公主,却也对他体贴入微。他是喜欢她的,而且一年比一年喜欢,可这些喜欢抵不过他心中对权势的渴望。
因为喜欢,即便给她用药,也舍不得伤她的身子。他曾想,等有一天他得了心中想要的,那时便可停了那些药,让她给自己生儿育女,她生的孩子,一定也很招人喜欢吧。
——
西北的七月依旧是满目滚烫,萧川在平凉府衙前下了马,还未进衙署,已经听到里头震耳欲聋的争吵声。
“凤翔府已经让出去了,平凉府再让出去,这仗干脆别打了,直接把脑袋伸到燕回刀下,任他割着玩儿好了。你罗大人头铁脸皮厚,我齐某人却丢不起这人,没得让人在背後骂我八辈儿祖宗!”
“哎,你这人,怎麽说不通呢?都跟你解释过了,银州府那边是鞑靼人,一旦被攻破势必要被屠城。燕回好歹是想自立为王,不过是争地盘,不会真的杀老百姓,这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麽!”
罗续正据理力争之时,一眼瞥见走过来的萧川,忙上前一把拽住他:“殿下,你来的正好!你跟这二愣子说说,我跟他说不明白!当初是您老人家被人一箭穿心,不管不顾地倒下了,我为了救银州府,愁白了头发才想到这个拆东墙补西墙的主意。现下好了,埋怨都落我一人头上了。”
齐杳上前抱拳一礼,道:“殿下,您怎麽来了?”
萧川睨了他二人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我不来,等着你俩再打一架?”
齐杳被噎得说不出话,当初萧川重伤不醒,银州府告急,等着援兵去救,罗续就提了个凤翔府撤兵,让百姓打开城门迎燕回入城的馊主意。齐杳当时生气,俩人确实打了一架。
萧川往椅子上大马金刀地一坐,道:“行了,按罗衍之说的办,把平凉府也给燕回吧。”
齐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别近两月,他若没记错,当初那一箭射的是承王殿下的心,不是他的胆吧?
萧川勾了勾唇,问:“我问你,燕回有多少人?”
齐杳“啊?”一声没反应过来,不是在说平凉府的事麽?却还是老实答道:“虎牢关号称四万,但有昭王私下拨银子,实际屯兵其实近六万。”
萧川点头:“嗯,但燕回如今手上已握有六府,从开封府到凤翔府,战线不可谓不长,若再加上一个平凉府,你说他吞不吞得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齐杳一拍脑子惊呼道:“贪多嚼不烂,殿下是想撑死他?”
萧川笑笑不说话。
罗续看了他一眼,心里冷笑,当初这人被自己从凤翔府一路擡回去时,虽还有一口气,可醒来後成日里黑着张脸不说话,活脱脱跟死了爹一样。哦,也对,他那时确实是死了爹。一直到後来接到萧朤命人绕汉中送来的信,得知他那宝贝王妃还活着,整个人又跟吃了仙丹一样,没几日便生龙活虎起来,就连说话都比从前好听了许多。
思及此,他朝着院外翻了个白眼,偷偷骂了句: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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