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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珏与赵攸原定在沙丘相会,顺道与秦医官叙叙旧,无奈人家秦姐姐忙着采药和带孩子,一封信里空荡荡的,仅回了三字——不得闲。李明珏振振信纸,忖着秦医官是个大忙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若真不流点血,生点毛病,任她是个王都找不着人。罢了,强扭不甜,有本事的难免有脾气,不见便不见吧,旋即笔下一挥,与赵攸改在黄抚兵营碰头。
上回不曾来得及好生告别,这回临行前似也不知当如何告别,一个意思翻来覆去数遍,到嘴边了,便觉矫情了。所谓因地制宜,对症下药,什麽想你,什麽舍不得你,对别人或许说得出口,但对好逞大人的柏期瑾,怕不是会被当成傻子看。
而柏期瑾双手拢在袖子里,同是思量了好些话。虽然她仍对上回涂药之事心有馀悸,但就是舍不得,不想让襄王殿下走。她不擅处理离别,一出生娘亲就离她而去,後来的叶师兄和周师兄同样一去不复返,弄得如今只要有谁要离开她,便免不了一番担惊受怕,什麽希望您能快点回来,什麽希望您能带我一起走,对别人或许说得出口,但对襄王殿下,怕不是会被当城小孩子看。柏期瑾眉间微蹙,问道:「您明日何时出发?」
「正午吧。」
「那您何日回来?」
李明珏长袖低垂,放下索然无味的折子反问道:「你想我何日回来?」
柏期瑾看着长袖空中轻轻摇摆,好像忽然被波及到了。她好奇襄王殿下如何把控周身气场,为何一举一动无时无刻都能折出光来,既可灼灼炫目若灿阳,又可绵绵软软笼着人,好似一团柔和小星光,摇晃得一心春水十分动荡。叫人不敢直视,又想直视。她便像一只不长记性的小野兔,三天两头被逼到这般夹缝间无路可退,只得耷拉着耳朵委屈巴巴地左顾右盼。她不晓得君王是否皆如此?城中就一个王,连个比照都找不到,柏期瑾空念着自己是个山里人,每天跑跑跳跳,嘻嘻哈哈的,不管是说话做事,都少了那份从容不迫的把控感。
即使给她十九年,把差的给补上去,估计也没得比。
有时候讲不清楚吸引到底为何物,许多想法在不知不觉中産生。她或许意识不到,但将两个人放在一堆比照往往是第一步。般配,是否一般,是否匹配,心疑这样的自己,能否名正言顺地站在她的身侧。
柏期瑾陷入一摊子没完没了的思索,突然发现忘了答话,擡眼一看,襄王殿下依旧坐在一旁耐心地等着,未及走神太远,她小嘴一抿赶紧答道:「路……路途那麽远,您什麽时候回得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您这麽问我做什麽?」
日头正好,暖意融融,一双凤眸敛了锐利,且将目光蘸上温温秋水,缘着光线缓缓淌过不输给初绽花瓣般的柔嫩脸颊,饶有趣味地品了品她近日以来各种各样的心不在焉。薄唇抿了回滋味,旋即轻轻一笑,道:「想看看你想答又答不出来的样子,还有……」
柏期瑾听後眉毛一蹙,不由得攥紧了小拳头。
「和皱眉头的样子。」李明珏擡起手来,食指在空中绕了一个小圈,停住时正好指向眉心。她见柏期瑾随着话音一顿立马舒展了的眉头,觉得生动极了,随即起身走到她身旁说道:「我怕我去接赵攸这些日子折子堆太多,你若觉无何不可,便帮我批了吧,留个‘明白’就好。」
「您的字迹我模仿不来。」
「我教你。」
唇瓣一啓,温言款语融化在了溶溶光影里。
李明珏将衣摆一甩款款落座,按好了纸,提笔在端溪砚中润了润,写下两个小字。柏期瑾探着头在一旁瞧着,只觉静距离看襄王殿下敛眉运笔,似比平日还添了几分迷人。她摇晃了一下小脑袋,提醒自己专心,赶忙拿笔跟着写了几个,发现不太像,来来回回试了几轮,仍旧差点意思。
「不然您握着我的手写吧?」柏期瑾手里握着笔樱唇一弯,侧过头来时眸中光落熠熠如星子。李明珏对上含了星子的双眸愣了一下。上回是望书提议便算了,这回主动送上门来,柏期瑾什麽心思,她一个没什麽把握都可以先鼓吹三分的人,竟然有点估摸不准。
见李明珏不答,柏期瑾像只枝头小麻雀一样飞快挪近半步,问:「嗯?」小姑娘探究心极强,想到古人曾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既然想了多久都想不通,不如保持清醒地切身实践一回,再一探究竟。
李明珏招架不住,点头道了声「好」。她抖了抖袖子,有些忐忑地坐到柏期瑾身後,屏住呼吸轻拢着她,如此毫厘之差,已是有形无实,与拥抱无异,或是说,比拥抱更熬人。她好久没抱过人了,手仍留有沾惹风波时的记忆,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习惯性地将人揽住,而且她那麽香,那麽近,又是心悦之人。
殿外秋风拂拂,落叶乱飞,落在眼中尽是熏熏燥热。
一瞬间她好像转变了立场,笔变作药膏,手化作肩膀,成了当初上药的柏期瑾。
有点,心不在焉。
她握上她的手,慢慢的,几乎在颤抖。
呼吸,不太稳。
柏期瑾机敏地察觉到了气息中微妙之变,依旧坐定身子,乃将杏眼微微敛着,用长睫掩盖目光去向,小心又好奇地打量,感到襄王殿下此时没了高高在上的仰望感,仿佛从云端被拉了下来般近在咫尺。原来,襄王殿下也会像她一般慌乱,也会像她一般心儿砰砰跳。她轻咬着软乎乎的唇瓣,忽如其来地有些欢喜。古人啊,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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