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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她喊的是容冲,而不是他幻境中的名字。容冲悄悄笑了笑,满不在意道:“我能有什么事?莫非你担心我?”
赵沉茜看着这张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反而洋洋得意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她没好气将他的手拍到地上,冷冰冰道:“大将军神通广大,独来独往,我一介凡人,哪配担心您?”
容冲一听茜茜生气了,本能正襟危坐,一双星眸像狗狗眼一样眨巴眨巴,乖巧道:“我错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不重要,认错就行了。
赵沉茜冷着脸起身,独自往前店走去。容冲自知糟了,不敢再嘚瑟,亦步亦趋跟上赵沉茜,小心翼翼道:“你要去找什么,我帮你找。里面那群人随时可能出来,你暴露在外太危险了。”
赵沉茜完全不搭理他,面无表情进入珍宝阁店铺,直奔账台而去。今日珍宝阁闭门,木板覆在屋外,高大宽敞的店面被光格成一栅栅的。容冲大气不敢喘,看到赵沉茜想查账,立即去撬锁、摊账本、搬座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做过无数遍,要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在旁边沏一壶茶。
赵沉茜揽着长裙坐在木椅上,掀开账本,专心看账。容冲很有眼力劲,她刚看完一本,他立马就递上另一本,离赵沉茜手指的距离恰到好处,比宫里太监都贴心。
赵沉茜很快就在账目中找到了雄黄酒,她忙顺着名字去查,发现雄黄酒是从一家叫裕和商行的地方买的。
裕和商行?芙蓉明明说,雄黄酒是珍宝阁掌柜帮她从京城捎回来的,赵沉茜在汴京数年,大型的商会她都有数,怎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赵沉茜似有所感,忙翻回另外几本账册,发现裕和商行散落在账目里,已出现了好几回,采购的都是茶酒、首饰、玉器、瓷器等物,且数额都不小。看起来裕和商行颇得珍宝阁掌柜信任,是个长期合作的供货方。
然而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五行八作各有各的规矩,只要签订了合约,除非一方重大失信,否则不能擅自更替上下家。珍宝阁是做珠宝生意的,为什么向裕和商行采购的东西常年在变呢?若他从裕和商行大量进货,那原定的上家怎么办?
顺着这个思路想,赵沉茜还发现一个异常,珍宝阁和裕和商行的买卖,只进不出。也就是说,珍宝阁的钱每年大量流入裕和商行,却从不见裕和商行买珍宝阁的东西。
这可不符合一个大商行的做派。赵沉茜沉吟片刻,对容冲说:“会算数吗?”
茜茜居然理他了!容冲受宠若惊,拨浪鼓一样点头:“会!”
赵沉茜将一叠账册推给他,说:“这是去年的账本。你只算出项,我算入项。等一会,将结果告诉我。”
小意思,容冲自信接过,伸手掐了个诀,账本册无风自动,哗啦啦翻过。赵沉茜正在打算盘,听到声音诧异抬头。容冲接触到她的目光,无辜道:“我懒得一个一个算,所以编了个算数法诀。”
宁愿自创一个法诀,也不想算数。赵沉茜沉默,不知道自己在对他期待什么,无语低头,继续拨算盘。
有法决帮忙,容冲很快就将一叠账册翻完了。他得意地将账本垒到赵沉茜身边,然后就单手支在柜台上,近距离看她打算盘。
赵沉茜手指修长,气度沉稳,一只手查账,另一只手盲拨算盘,珠串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实在是种享受。
将家业交给这种人打理,真是看着就放心。
容冲忍不住道:“你真厉害,居然连算盘都会打。”
赵沉茜心中默算数字,懒得搭理他。本来不会,但推行新政那几年,她天天和户部扯皮,不知不觉学会了看账和算盘。如今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倒把这项技能留下了,算是新政唯一的用处了吧。
赵沉茜很快拨完最后一页,在她开口前,容冲就抢答道:“九千八百三十三两白银,我算了两遍,都是这个数,不会错。”
赵沉茜从容将账本整理好,淡淡应了声:“你没算错。因为珍宝阁去年的收入,也恰恰好是这个数。”
容冲挑眉:“你的意思是……”
“珍宝阁的账被做平了。”赵沉茜眯眼,意味不明道,“账本怎么会正巧不盈不亏呢?除非这是假账。要是我没猜错,珍宝阁借进货之名,向裕和商行输送大量钱财。他将这些款项分散在账本里,看起来就是普通生意,可是珍宝阁每次买的都是玉石、瓷器这种没有明确价值的东西,这么大的珠宝店,竟然不需要金银器?而且他向裕和商行购入一大批瓷器后,仓库支出竟然并没有增加。呵,他这做假账的水平,放在户部,可是要当替罪羊的。”
此事似乎越查越复杂了,容冲拧眉思索:“裕和商行?珍宝阁和裕和商行什么关系,为何要向裕和商行上贡?”
“谁知道。”赵沉茜淡道,“看来,昨夜我喝的雄黄酒并非来自汴京民酿御酒,而是不知总部在何处的裕和商行的手笔。珍宝阁家大业大,为何要帮芙蓉呢?”
赵沉茜眸中意味不明,她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妖物和负心汉的剧本,没想到在殷家之外,海市还编织着一张庞大的网,骊珠和殷书生,只不过冰山一角。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隐约夹杂着说话,似乎是后院的集会散了。容冲立即警觉,将一切还原,趁人还没走过来,带着赵沉茜从窗户一跃而过。
等里面的人走后,谢徽才从树后走出来,信步开门。他走到柜台前,手指轻轻拂过位置一动未动,但表面上已无灰尘的算盘。
谢徽眼神深沉,缓缓摩挲串珠,宛如在和情人叙旧。萧惊鸿从后院出来,瞧着谢徽站着不动,诧异地走过来:“你在做什么?”
谢徽从容掸去浮尘,说:“店里积了灰,我来检查一二。若不然宝物蒙尘,岂不可惜。”
萧惊鸿看到谢徽将一个算盘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像看到了什么变态,讽道:“你还真当自己是账房先生了?明日她要宣战,生死在此一举,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招。”
谢徽轻轻一笑,眸光幽深,黑得仿佛照不进光来:“用不着你提醒,我当然会护她,平安离开。”
第50章真相
赵沉茜和容冲从珍宝阁出来,已到傍晚时分。渔舟唱晚,倦鸟归巢,连小贩的吆喝声仿佛都带上思归之意。
傍晚是一天中烟火气最浓郁的时候,到处飘荡着柴火饭香,哪怕最偏僻的小巷里也尽是归家人。赵沉茜在被全城通缉,走得非常不容易,容冲连换了好几条路,皱眉道:“这样下去不行,要不我去客栈开间房,我们暂且在客栈躲一夜。”
开房两字在他嘴里说得轻轻松松,赵沉茜瞥了他一眼,容冲神色坦荡直白,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什么不妥。
狗脑子就是这样的,无论做什么都直来直去,不知道他是不把她当外人,还是不把她当女人。
赵沉茜道:“不可。我昨夜从殷家逃脱,想必现在各客栈、酒肆、医馆都是殷夫人的画像。哪怕我进去时用了易容术,只要进入客栈,幻境就有了我们的把柄,它随时能搞些事情,陷我们于被动。世间制胜之道在于主动出击,决不能跟着对方的牵引走。”
容冲看着霞光下坚定冷静,整个人仿佛都闪耀着光芒的赵沉茜,心想这才是能斗倒先皇和宠妃,威震天下,以女子之身成为朝堂无冕之王的福庆公主,珍宝阁里那个假货,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实在差远了。
容冲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赵沉茜环顾四周,说:“先找个落脚之地,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四通八达便宜转移,名义上不属于任何人,还要掩人耳目。不能出城,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会往城外逃,就要反其道行之,藏在闹市里,反而才是最安全的。只需要熬过今晚,我有预感,明日火刑法场,就是海市蜃楼的终点。”
赵沉茜提出的条件很苛刻,容冲打了个响指,指尖骤然飞出一群蝴蝶。他随意道了声去,蝴蝶便如听得懂般,星星点点散向大街小巷。
容冲抬头看着花里胡哨的蝶灵,很满意效果,不枉他琢磨许久,将寻踪符的形态改了。
多费些法力无人知道,但帅是一辈子的事,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在她面前耍帅的机会。
容冲装完了,不经意道:“一个小法术,让它们找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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