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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太妃被赵仪说动,露出笑意:“好,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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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光明的地方,时间也失去了意义。萧惊鸿不知道自己在牢内待了多久,他听到脚步声,神志不清抬头,看到外面来了一个黑衣男子。他全身都罩在黑斗篷下,看不清面容,他将一锭碎银递给狱卒,狱卒掂了掂,识趣地开门退下。
黑衣男子慢慢走到萧惊鸿面前,说:“他们怎么把你伤成这样?萧指挥使,你受苦了。”
萧惊鸿垂头,并没有兴致搭理。男子不生气,继续道:“你可知赵沉茜的消息?”
听到那个名字,萧惊鸿不由自主竖起耳朵。男子了然地笑了笑,说:“你对她情深如许,她却早已忘了你。孟太后已回到江北,她明明知道你救了她娘,也知道你处境不妙,但她什么都没做,一心准备和容冲的婚礼。”
萧惊鸿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紧。她要成婚了?和容冲?
“也是,有了正品,谁还会在意替身的死活呢?”黑衣男子声音韵律奇特,似有蛊惑,“她抛弃了你。她如此薄情,你难道不想报复她,将她从容冲身边夺走,让她后悔没有选择你吗?跟我走吧,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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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雾雪,莽莽苍苍。一骑白马径直穿过汉城,驰入皇城。宫门值守的斡鲁朵上前牵马,躬身行契丹礼:“越王。”
元宓下马,在南方待久了,他都不习惯北国的辽阔严寒了。元宓知道这些人都是皇帝宫帐的人,也不多话,直接了当道:“我奉命回上京述职,劳烦向陛下、太后通传。”
上京皇宫兼顾草原民族的豪迈与汉地工艺的精细,对契丹族勇士来说,这样的建筑雄美得宛如神迹,但对于元宓来说,太小,也太寒酸了。
甚至不及汴梁皇城的一半大,民生更没法和人口足有百万之众的汴梁比。
将族人从苦寒之地迁入中原沃土,让老人不必在大雪天被部落遗弃,幼儿不必从五六岁起就学杀人,是元宓毕生之愿。
安德殿就在前方,已有髡发女使出来,为他掀开毡账。元宓不动声色握紧掌心,知道他的考验开始了。
元宓进殿,劲风卷着碎雪在他身周回旋。他束冠长发,广袖鹤氅,面容白皙,神情淡漠,像是某位神人从山水画中走了出来,和四周的草原彩绘格格不入。他跪右膝,蹲左膝著地,摇手三拜,行标准的契丹礼:“给太后、陛下请安。”
北梁皇帝扫过元宓的头发、衣服,面上看不出端倪,道:“越王冒雪赶来,辛苦了,起吧。”
“谢陛下。”
元宓站起身,北梁皇帝身旁摆着一把虎皮椅,上面坐着一位髡发高冠、衣着浓丽的妇人,正是萧太后。萧太后比北梁皇帝长一辈,但看面容,竟似比皇帝还年轻些。他们两人下首坐着耶律淳,正以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元宓。
萧太后温声问起元宓这一路的起居,元宓一一作答,看着竟还有些母慈子孝的意味。元宓知道,这客套的温情是草上露水,转瞬即逝,果然很快,耶律淳就率先发难了:“越王,你立了军令状去围剿海州,结果容匪不灭,反而连失应天府在内的五城,你是怎么督军的?”
元宓在前线接到皇帝急召的时候就知道会有此问,他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回禀陛下,非臣弟督战不力,而是云中城暗中投靠容冲,资以铠甲、兵器、粮草,容冲又以刘豫做盾,齐军囿于忠孝,无法施展拳脚,这才被他赢了先手。”
云中城对外依然是不偏不倚的中立姿态,但元宓身在前线,战场上的细微变化瞒不过他的眼睛。若没有持久作战的底气,容冲怎么敢在冬日发动奇袭?他孤军深入到北梁统治区,仅凭海州,怎么供得起从淮北到应天府这么长的战线?
而且,神树画像就是从云中城旗下商铺流出,一夜间传遍大街小巷的。这背后若没有云中城的推波助澜,元宓绝不相信。
北梁皇帝缓缓开口:“云中城?先前大梁拉拢他们许久,云中城都自称修仙门派,不问世事,如今怎么突然站队容冲了?”
“是啊。”耶律淳说,“云中城富甲天下,父汗早就提醒过,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云中城与容冲绝不是一时半会能谈拢的,越王叔在中原深耕多年,耳目遍布,竟然都没发现他们私下接触良久吗?”
元宓隐忍道:“天下皆知,云中城现任城主卫景云曾是赵沉茜驸马,至今仍对她旧情未了。赵沉茜出面拉拢,哪用许久,一面便已足矣。卫景云一心讨好前妻,我便是有通天算计,又有何用?”
耶律淳嗤了声,意味深长道:“燕朝割据一方的霸主,在越王叔嘴里,竟都成了为女人寻死觅活的情种。就是不知,究竟是王叔失察,疏忽了他们旧情人话旧,还是贪功,不想让王庭派人来分你的权,所以瞒而不报呢?”
元宓忍无可忍冷了脸,斥道:“放肆,我乃你王叔,我向陛下述职,哪有你插嘴的份?”
耶律淳冷笑,毫不掩饰眼睛中的轻蔑:“越王在燕朝待久了,恐怕已忘了大梁的规矩。我族契丹勇士全凭实力说话,不信汉人长幼尊卑那一套。越王现在从头到脚都是汉人打扮,就是不知这身衣袍下,心到底姓梁,还是姓燕?”
元宓震惊,随即是深深的心寒。他这些年忍辱负重潜伏在燕朝,伴君如虎,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他为大梁统一大业做了这么多,耶律淳一个待在王庭寻欢作乐的王子,竟然质疑他的忠心?
元宓漠然道:“好,如你所言,我们今日不论辈分,只论功绩。昔年容沐驻守金陂关,大梁军队一步不得进,是我诱昭孝帝对容家生疑,自断一臂;也是我提前截获容沐的作战计划,容沐假意出城追击,孤军深入,其实想与援兵前后夹击,全歼大梁主力,我将密信传回大梁,并在燕朝中操纵,让援兵不去救援金坡关,这才让容沐全军覆没,穿心而死,替大梁拔去这根眼中钉。金陂关从此形同虚设,政和二年大梁能长驱直入,直捣汴京,金陂关功不可没。我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桩桩件件,莫非陛下和太后都忘了吗?”
萧太后一直养神,见状慢悠悠道:“我们大梁不搞燕朝那一套,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不论出身,全凭本事。当初越王的密信传来,北府许多大人都看过,之后容沐用兵果然和信中一模一样,援兵也果如越王所言,未曾到来。杀容沐、夺金坡关这么大的功劳,这才过了几年就翻脸不认,岂不是和燕朝那群窝囊皇帝一样,此后让能者不敢出头,贤才明哲保身,只便宜了一事无成却精通钻营的废物。”
耶律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萧太后最后那句“废物”意有所指。眼见儿子指望不上,北梁皇帝只能开口道:“越王的功劳,大梁二十部都看在眼里,但是,近日外面传来一些言论,说你钻研邪术,不敬鬼神,连着大梁的国威也受污。大梁既要统治汉家天下,就要有大国气度,做尧舜禹之流仁明之君,岂能和邪魔歪道为伍?”
元宓袖下的手紧攥成拳,青筋毕露。邪魔歪道,呵,他在燕朝时,高高在上的白玉京骂他邪魔歪道,如今,连他的族人也骂他邪魔歪道!若没有这些邪魔歪道,哪来大梁如今的版图!
耶律淳看到父汗抛出了一个新把柄,立刻像狗见到骨头一样,冲上去疯咬:“你在归真观做的那些事传得到处都是,汉城都屡禁不止,汴京那么多汉民汉官,岂能容你?父汗礼贤下士,重用汉臣,敬告鬼神,这么多年的仁德之名,全被你一人带累了!你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再去汴京督战,还嫌丢人不够大吗?”
北梁皇帝和耶律淳拿元宓用活人喂树的事大做文章,其实他们并不在乎那些百姓的生死,只要元宓不残害本族人,杀再多汉民又怎么样?何况,草原从来信奉胜者为王,力量为尊,就像狼群会咬死病弱老狼一样,优胜劣汰,自然法则,弱者活该被杀。
他们咬着不放,只是想借此逼元宓交出兵权罢了。
元宓看穿了皇帝和耶律淳的用意,冷声道:“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况且,要不是耶律淳在海州不战而逃,致使大梁精兵元气大伤,我何须借兵于刘麟,被赵沉茜钻了空子?贤侄已毁了三十万精锐,还想再祸害多少?”
“你!”耶律淳被踩到痛处,大怒,“你神气什么,你不也打了好几场败仗?”
“海州之战是因为刘麟乱指挥,后面则是积弊难返。何况,我和容冲分明各有胜负,只要拖住容冲,海州军长途作战,粮草难行,必有转机。”
元宓和耶律淳相互指责,眼看越来越不体面,萧太后淡淡开口:“够了。”
殿中霎间寂静,元宓忍住气,向上首行礼:“太后恕罪,臣失仪。”
耶律淳也不情不愿摇手:“太后。”
萧太后缓缓扫过台下,被她看到的人无不低头。她见众人冷静下来,才说道:“越王久在燕朝,熟知汴京地形,也和那对夫妻打过交道,他去守汴京最合适。至于越王说的问题,既然容冲拿刘豫压刘麟,那就废了刘麟的皇帝之位,另立一个傀儡新君,汴京这一战无论打多久,指挥权都归越王一人所有,再不分权。”
元宓惊讶抬眸,没想到萧太后如此明事理,在先局不利的情况下,依然如此信任他。北梁皇帝就很不满了,道:“额母,朕感念越王的功劳,但战场上要凭真实力说话,越王已连失五城,再将汴京交给他,若守不住该怎么办?”
“若守不住。”萧太后朝元宓看来,眸光清明坚毅,不怒自威,“哀家代他,向天神祖宗、大梁二十部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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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太后一路喜怒不形于色,进了自己的寝殿,再也忍不住,骂道:“哀家怜你孤苦,惜你才干,力排众议重用你,结果你是怎么回报哀家的?背着哀家研究邪术,不敬生死,亵渎鬼神,传得天下皆知,还被皇帝反将一军,险些失了兵权!老实交代,那些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宓垂头,姿态看似恭顺,实则无可奉告:“臣没什么可辩的,就是流言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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