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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如此,卫停吟却毫不自知地柔软了目光,他笑了声,出口却只能是刻薄的话语:“你倒是个小心眼的。眼下锁都锁了,况且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还多愁善感这些事?”
江恣又把身子转回去,不看他了。
这话说完,卫停吟就有点后悔,他说的这句话实在太毒太贱了。
不怪江恣不理他。
卫停吟在心里唉了声,转身离开。
袖子突然一重。
有人把他往后一拽,卫停吟被这股力气拽得身子一顿。
他讶异一瞬,回过头。
一只惨白瘦弱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袖角。
很用力地抓住了他,用力得阵阵发抖。
卫停吟愕然。
他缓缓回过身,看向床上这个小孩。
小孩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但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很用力很用力,哪怕卫停吟已经回过身来,他也没有放手。
江恣抓住了他。
江恣不让他走。
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这几天里嫌他生病麻烦说话还刻薄,更对他一直嫌弃的师兄有了好感,总而言之,江恣把他留住了。
或许真是太没有人关心了,所以哪怕卫停吟只是说了几句比较中肯的话,江恣都还是会抓住他。
就算只有那么一点儿好,就算这好意还夹枪带棒的,江恣也想抓住。
江恣一直没有松开他。卫停吟回身坐到他床边,江恣也没有松开;直到卫停吟看着他喝完了药躺下,睡着了,那只手才松开了他的衣角。
他们之间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彼此却很奇妙地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一句话不说地都应了下来,更是奇妙地心里明白,对方愿意了。
卫停吟没有再说什么嫌弃的话,那之后一醒来,就会坐在他床边守着他。他不去煎药,留在屋子里的时候,也没有再坐到远处,会一直坐在他床边。
他坐在床边时,江恣就会一直拉着他的衣角。哪怕白日里他病重得头昏昏地沉睡过去,攥着他衣角的那只手也没再松开过。
七日后,江恣病好,卫停吟送他回了他的舍院里。
帮他安置好东西,把玉清山的人给他的剩下的药交给了江恣,嘱咐他按时喝完,卫停吟便走了。
出了院门,他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出去了两步,江恣叫住了他。
他回头,那大病刚愈的人斜斜靠在门框上,太阳打下来时,徒增几分冰冷的生机。
“师兄,”江恣第一次很诚挚地这样叫他,“多谢……师兄。”
卫停吟朝他笑了一下。
“把药按时喝了。”卫停吟这样说。
他离开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走时,从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走了过去。春阳透过树影,斑驳地照在卫停吟身上。
江恣在身后门中,看他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远。等卫停吟消失在视线里,他又抬头看向院外那棵老树。
春风把它吹得哗哗作响。
舍院门前的这棵老树已经千年。无数个春去秋来里,它见证了太多初见重逢与后会无期。
后来,一经两百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卫停吟带着江恣一日一日走过舍院前的山路,原本他抬手就能把花别在他耳边上的小少年,慢慢长到与他齐肩高,又慢慢高出他半个头去,成了他都得抬抬头才能看见脸的仙人。
两百多年里,江恣身边发生了太多事。
刚开始,是同门的构陷、师尊的误会、旁人的嘲讽和阴阳怪气。不知那日锁灵根后,江恣究竟和谢自雪说了什么,总之重病一场后,谢自雪再没有管过他。
又出几件被构陷编排的糟心事后,谢自雪还动过杀死他以绝后患的念头。而那些日子里,日后会对他宠爱有加的师兄师姐们也对他排挤孤立,冷言冷语。
江恣的路,并不顺畅。
但正如同那棵老树冬日枯败后春日还会繁茂起来,江恣一点点熬出了头。
厌弃惊惧过他的人,慢慢在一件又一件事后对他改观。
那个被构陷、被厌烦被责罚被冷眼相待的血灵根,在众仙比武上夺了桂冠,让三清昆仑山保住了天下第一;又杀了祸害人间多年的妖物,得了凡世敬仰;还与魔尊有过一战……
一件又一件事后,他遍体鳞伤地被所有人所接受了。
师尊不再戒备他,同门也不再警惕他排挤他。
卫停吟在背后推着他,让他逐渐走上被众人簇拥的路。
他真是帮他想了许多办法,在他身边,推着他过了许多难关。
舍院门前的那棵老树年复一年地枝繁叶茂又枯败而去,江恣慢慢从一个只有卫停吟半人高的小孩,被他扶持成仙修界的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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