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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终结于五分钟后,陈远的奶奶拎着拐杖赶来,二话不说把马甲女打到一边。
老人家好似一头护崽的母狮,在战场中央凶悍地逼视四方,看谁要找他孙子的麻烦,就往人家跟前就地一躺。
此法一出,人人避之不及,马甲女唯恐被碰瓷,拉着儿子匆匆回家了,陈远也擦干净眼泪,低声下气地求她起来。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能打败泼妇的,只有功力更深厚的泼妇。
孙凌倒是想抓住几个围观的邻居询问情况,但他们一个个都表现得十分戒备,不等孙凌把话说完,就跟躲瘟疫似的绕开他走了。
孙凌还想去追,被孟云君叫住了,劝道:“算了,他们不会说的。”
“可我们不能干看着吧,”孙凌低声道,“总得做点什么……”
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那些看客走出一段距离后,又转过来,远远地望着这边。
暮色苍茫,他们的表情产生了一种惊人的相似,又是麻木,又是快意,又是熟视无睹。几张脸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陈远吸着鼻子走过来,他现在形象可以说是不堪入目,扯坏了领口,嘴角被抓破了皮,下巴上还挂着几道新鲜的指痕。
“天晚了,你们到我家休息会儿吧,”他说,“你们白白忙活半天,不能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死小子!充大款请吃饭,你有钱吗?”一看今晚多了三张嘴,他奶奶就骂骂咧咧的不高兴,但终究没有挥舞着拐杖把他们赶走,调查局三位成员幸运地躲过了饿着肚子赶夜路的命运。
这位彪悍的老太太,武能棒打恶邻,文能洗手做羹汤。为了招待客人,她煮了一大锅面,给每人都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也不要他们帮忙,端过来砰砰砰地砸在餐桌上:“家里只有这个,吃不下就走。”
孙凌连忙赔笑脸:“哪里哪里,我是北方人,最喜欢面食。”
老太太狠狠剐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孙凌十分尴尬:“这……”
“奶奶的耳朵不好使。”陈远解释道,“她看见你笑,以为你是在笑话她呢。”
“臭小子,你是不是又跟人说我耳背了?”老太太听别的不清,自家孙子说话多小声都听得见,“再和你说一次,我耳朵好好的,根本没病。”
陈远扒了两口面条,顿了一会儿,低着头说:“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孙凌沉默一会,感觉不论安慰什么,听起来都像不疼不痒的客套话,只好揉了揉他的头发——陈远家的板凳不够用,一众人谁都没坐,全是站着吃的饭。
“想好接下来怎么做吗?”孟云君问。
陈远没听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孟云君慢条斯理地吹开面上升腾的热气——他的言行举止总有种独特的韵味,即便手中的拿着的是一只磕破了边的土碗,夹起面条的动作也显得格外风度翩翩。
他说:“恶鬼作祟这些流言,应该是他们在故意抹黑。由此,我们可以做出合理猜测,陈绛竹的死和他们不无关系。”
痛快地哭了一场后,陈远的脑子就有点转不动了,他懵懵地问:“为什么?”
晏灵修惊讶于他的迟钝,指节笃笃敲响桌面,提醒他集中注意力。
“你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比起陈绛竹,至今下落不明的陈绛云显然更可怜一点,而村人本可以早点报警的。这是他们愧对陈绛云的地方。可陈绛竹呢?就算村人当初通知了他,他还能飞回来救出妹妹不成?所以,陈家集的人在看到他时,愧疚心理是很少的,他们更多的是害怕被陈绛竹找麻烦。”
陈远:“你……你说的对。”
“陈家集的人把受害者树立成靶子,抹黑谩骂,借此摆脱负疚感,可以解释得通。但依据上述推论,他们更怨的该是陈绛云才对,怎么会跳过了她,独独痛恨陈绛竹呢?”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陈远听明白了,登时如坠冰窟,他可以说是惊悚地盯着晏灵修,差点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但他的思想、他的身体都像被焊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晏灵修对他的挣扎无动于衷。
“除非他们做了更对不起陈绛竹的事,心里有鬼,才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话,并表现得深信不疑,给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恐惧找了个合理的发泄渠道——你看,他们口口声声说陈绛竹阴魂不散,根本就没考虑过对方能活着出现。”
“哗啦”一声,陈远没拿稳面碗,把汤给撒了。
“我……”陈远连忙蹲下来擦地,擦了两下,仰头六神无主地看着他们。
“我是不是不应该找调查局……”他茫然道,“我是不是该报警啊?”
这时,老太太忽然一阵风似的刮出来,虎着脸问:“你还想管别人家的闲事?”
陈远愣愣地回过头,气若游丝地问:“怎么能不管呢?奶奶,绛竹哥可能是被害死的啊!”
老太太拍着巴掌道:“整天绛竹哥长,绛竹哥短,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奶奶么……是,人家以前是总带着你玩,你拿他当亲哥看。但这两年你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白眼,你数得清吗,还要把一把老骨头也赔进去不成?”
“可绛竹哥……”
老太太怒道:“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没人想害他,是他自己不听劝,跑到山里摔死的!”
在场的人全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给定住了。
好似一桶冰水当空泼下,陈远看着奶奶的嘴一开一合,几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半晌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抓住了老人的袖子,语无伦次地问道:“奶奶,你知道?绛竹哥去了山里。他,他……你看见了?”
老太太看不得孙子这副模样,冷声道:“收起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陈远反射性地站好,近乎哀求地看着她。
“陈绛竹他叔叔欠了赌债还不起,想背着他们兄妹俩偷偷地把房子抵押出去换钱——别和我说房产证不在他叔手里,地下赌场的人哪里认这个?当时,那些讨债的气势汹汹地堵在他们院子里,恰好被陈绛云家来看见了,那还能得了,跟她叔叔大吵了一架。那丫头性子别扭,一气之下,就跑去他爸妈坟前哭去了。”
陈远结巴道:“不,不是说没人见过她吗?”
“警察来问,他们当然这么说了!不然就把赌场的人给得罪了,那帮混混心狠手辣,连金店都敢抢,你叫警察查了他们的场子,他们就能扬了你的骨灰!”
老太太道:“邻居们都以为她哭完就回学校了,谁晓得她姑娘家家的,气性这么大,居然跑没影了。一开始没说,看见陈绛竹那天南海北找人的架势,就更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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