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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局判断失误,毫无意外地沦为笑柄。
办公室里一片愁云惨淡,几个外勤半死不活地瘫在椅子上,空气中充斥着谜一样的地沟油气味。
这段时间全体驱邪师被分成了数个小队,不分昼夜地搜索各辖区,遇上一丝可疑都要停下来检查,一个个恨不能掘地三尺,可惜连根毛都没找到。
万古教仿佛在故意戏耍他们,先是在一天之内两次作案,全城轰动,结果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肯定会紧锣密鼓地安排下一次袭击时,这帮不法分子却连虚晃一枪都没有,就彻彻底底地销声匿迹了,恍如人间蒸发,蟑螂都没他们能躲。
下午三点多,王俊结束了他今日份的巡视任务,拖着步子心力交瘁地返回办公室,尾随其后的下属们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们刚才停车休息时,被一个曾打过交道的记者认出,那货缺了大德了,一个电话叫来乌泱泱的同事,不打招呼地一拥而上,连珠炮似的不停发问,又犀利又不留情面,长枪短炮就差怼他们脸上来了。
王俊他们招架不住,又不敢将调查进度透露出去,只好一关车门溜之大吉。
然后就在网上刷到了他们的采访视频。
媒体的镜头简直有毒,不知怎么找的角度,将王俊拍成了一副支支吾吾、满脸涨红、落荒而逃的丑态,面对记者的有关社会安全的问题时,也是避之不及……发稿人一通夸大其词,将他的无可奉告渲染成了心虚,网友们不明就里,想当然地以为调查局在过去的一周尸位素餐,着实无能,谴责蜂拥而来,让他们本就严峻的处境雪上加霜。
王俊撕开湿巾抹了把脸,随手丢到垃圾桶里,拉开柜子,胡乱摸出一块好似被狗啃过的压缩饼干,没滋没味地敷衍自己空虚的肠胃。
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是两个饿极了的小青年等不及食堂的晚饭,凄惨地翻起了桌上那堆乱糟糟的食品袋,试图从中找出没吃完的油条烧饼。其中一个含含糊糊地哀叹:“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另一人想也不想,怼他道:“你就知足吧,难道还真想让万古教再害死几个人不成?”
此话一出,抱怨的和反驳的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连同王俊在内,心情都十分复杂——既望眼欲穿地期待悬在头顶的靴子快点落地,好早日结束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又对万古教出手后带来的那些不可估量的伤亡忧心忡忡……
两厢矛盾,无计可施,只好相对叹气。
王俊捂着脸,摸了一手没来得及清理的胡茬,沧桑地心想:小兔崽子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你们还不知道有个大反派诈尸了呢!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只见孟云君一手按着门,一手揣在外衣口袋里,彬彬有礼地往里张望了一下,目光扫过一位在折叠床睡得人事不省的外勤,抓住他打鼾的间隙问:“打扰了,我方便进来吗?”
王俊给了那折叠床一脚,熟睡的同事翻了个身,呼噜也跟着转了个九转十八弯的调。
“哈哈,都是上夜班的,不小心昼夜颠倒了,不用管他们。”王俊干笑,“孟先生也辛苦了,又来送新做好的鸣镝的吗?快请进!”
孟云君虽然没有加入新成立的巡逻小队,却也没闲着,基本上隔天就会过来一趟,将他和晏灵修新制作的法器无偿赠予调查局,一连送了百八十个,把钟明亮都吓了一跳,很想打听一下这位来历成谜的员工究竟存了多少奇珍异宝,只是这话说出去跟觊觎别人私产似的,钟局开不了口。
想起自家缺这少那的仓库,钟明亮每次接收物资时,内心都十足的五味杂陈。
王俊也是被震惊到的群体之一,这次见孟云君两手空空,以为是阴隍铁终于告罄了,正想说两句赞美对方劳苦功高的话以作安慰,却见孟云君向后一伸手,一个字没说,一只储物箱就被恭敬地送到了他手里。
王俊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定睛一看,发现孟云君身后竟然还聚集了一群傻笑的同事——不等他开口,两个小年轻就当先冲了进来,一人抱着一只硕大的便当袋,喜气洋洋地将他的办公桌征用了。
保温层刚撕开一个口子,一股浓郁的甜香就无差别地袭击了在场的所有人。
袋子里装了各式各样刚出炉的新鲜面包,烘焙得松软恰当,活像是把甜品店的货架给整个搬空了。
不用招呼,一堆饥肠辘辘的大小伙子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方才那位酣睡的仁兄挨了一脚都没动静,现在却被活生生地香醒了,口水横流地加入了瓜分美食的队伍。
“我给你们带了点下午茶。”孟云君对王俊一颔首,施施然提着储物箱走了进来,沿途还弯腰捡了一罐横在过道上的空饮料瓶,转头一看,却发现垃圾桶已经堆出了一座高耸的山峰,实在不宜再增加负担,只好请这位拦路虎在“山脚”边安家落户。
王俊眼疾手快地抢了一只牛角面包,然后就被这帮以下犯上的碎催小弟挤出去了,在食物的扑鼻香气里感慨万千:“不瞒你说,我们这几天忙得连午饭都没时间吃,只能啃棒棒糖充饥。”
孟云君安慰道:“万古教处心积虑,把收尾都收拾干净了,你们短期找不到线索也是正常的,别太自责。”
王俊愣了愣,顿时觉得手中的面包不香了,百口莫辩道:“你也看了那个劳什子采访视频?那都是污蔑!我们在案情没搞清楚前就乱放消息,除了让老百姓以讹传讹,多添几分恐慌外,还能有什么好处?记者猪油蒙了心,就会抓着这点乱做文章。等这事过去了,我非得……非得……”
他“非得”了一阵,沮丧地发现自己竟对那些肆意颠倒黑白的不良媒体无计可施,顿时出离愤怒了,低头一口将“牛角”咬掉了大半个,面目狰狞地用尖牙撕扯着,不知把嘴里的碳水化合物想象成了哪个仇人的血肉。
孟云君听出了他的愤愤不平:“怎么,你们收获不小?”
王俊五指张开,把自己的巴掌翻了三番,沙哑道:“足足往前推了一百五十多年,以调查局开始有纸质文件保存下来为起点,包括总局在内,共有七十六个分局完成了清查,像这种草率结案的失踪事件虽然没有林州市那么多,但累计起来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
孟云君眉梢微微一动:“万古教的据点离林州很近?”
王俊点头——他倒是没想过刻意隐瞒什么,毕竟不论是钟局还是张成润,都没有提过要对孟云君封锁消息,加上他又是临时被总局调来协助本地办案的外来户,时至今日对孟云君也只有“跟厉鬼交情不错”“本领高强”“家产丰厚”等寥寥几个神秘却倾向于正面的印象,因此孟云君一问,他就将最新的成果合盘托出了。
“钟局也是这个猜想,万古教人数众多,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往哪儿一趴就完事了,可供他们选择的范围其实是很狭窄的。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就是把林州市内外细细地筛查一遍,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筛出他们的老巢了!”
“有胜算吗?”
“有没有都要上呀,”王俊叹气,“根据统计,类似的失踪案早在那两年就发生过了,这说明实际情况肯定还要比这更早。那时各地管理松散,万古教想要隐匿人口,连做戏都不用,根本估算不出他们具体招揽了多少手下。”
在久远的过去,驱邪师们都是遵循古老的传统,由师门前辈带领,游历四方斩妖除魔,流动性极大,虽说流传下来很多脍炙人口的小故事,并为当代文学提供了足够多的素材和模板,可认真说起来却很难全面掌握某一地区的实际状况,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官方大力推动调查局成立才结束。
孟云君理解他们的难处,也没说什么激励人心的废话,只把储物箱往桌子上一撂:“阴隍铁用完了,这是最后十件,你们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分配,尽快装上吧。”
王俊好奇地打开看了看。只见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两排拇指大小的铁片,泛着古铜一样略显喑哑的光泽,表面雕刻着繁复的暗纹——旧式的鸣镝体型笨重不说,耗材量也非常的惊人,就算孟云君家里有存货,全捐出来贡献给调查局,能覆盖的区域在整个林州市之中不过是杯水车薪。
后来还是晏灵修及时站出来,模仿口哨的发声原理,针对现有的鸣镝做了一番大刀阔斧的修改。
他还是天枢院弟子时,因为阎扶的存在,很是废寝忘食地研究了一通法阵和咒文,长大后还天南海北地搜罗过不少古籍,论起其中的窍门,孟云君也自愧不如,哪怕如今一千年过去了也没有手生,制作出的新型“警报器”不仅缩小了一大圈,配合恰当的符咒,效果也丝毫不比原来的弱。
不仅如此,孟云君前前后后往调查局送了五六次物资,每次上交的鸣镝都有不同程度的改良——晏灵修的灵感还远远不到枯竭的地步。
王俊观察到法器上的符文又变动了一部分,内心感叹不已,不免要关切几句这位天赋强悍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大佬:“晏前辈去哪里了?今天怎么没见他?”
“你找他有事?”孟云君把箱子扣上,递给等在旁边专门负责安装鸣镝的外勤,头也不抬地说,“我们在门口遇见了钟局,听说楼上还有同事在工作,他就带着另一半点心过去了……对了,钟局好像有话想对他说。”
王俊不疑有他,连连点头:“晏前辈可帮了我们大忙了,钟局一定想好好感谢他。”
“是吗?”孟云君的语气有点怪。
看王俊的反应,那位有着敏锐直觉的老狐狸显然尚未把自己的怀疑公之于众——至少像王俊这样和他们没多少交集的人仍然被蒙在鼓里,没有收到什么“离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可疑分子远一点”的提醒,不知是认为他们两个对调查局忠心耿耿,还是舍不得将这么强有力的外援拱手相让。
孟云君一秒内脑子转了十八个弯,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微笑着附和道:“你说的对。”
会议室里,“老狐狸”请晏灵修在堆满资料文件的办公桌边落座。他们对面,是一溜吃饱喝足的文职人员,保温袋空空如也地桌子中央敞着口子,沐浴在面包温暖的烘焙香气中,那些总也翻不完的旧档案看起来也没有多么面目可憎了。
钟明亮笑眯眯地看着晏灵修,活像一只老狐狸在垂涎欲滴地诱骗落单的小鸡仔,邀请道:“想不到晏先生在法器上的造诣竟然这么深,你和孟先生都是调查局的功臣,明天我们有一场内部会议要召开,讨论下一阶段的防御措施,还请你们到时务必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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