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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灵修眉头一跳:“这水……”
“不是忘川河。”钟局接口,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总算是打完了电话,神色看着很疲惫。宣传科修改了十几遍的稿子刚上传到网上,面向社会通报了候车厅事件的始末,措辞卑微至极,就差当场滑跪了,但热血冲头的网友可不管他们怎么解释,官网又一次崩了,电话随即狂轰滥炸地砸了过来。
钟明亮到底不年轻了,再老当益壮,前缀也逃不过一个“老”字,重重压力下,他两颊的法令纹深深地凹陷下去,原本花白的板寸短短一天之内全白了,像落了一层擦不干净的石灰粉。
“已经取样本检测过了,就是普通的地下河水,”钟局对他们的态度一如既往,并没有上来就咄咄逼人地开口质问之前的发生的种种,解释道,“当时被忘川卷走的只有你们两个,那波水来得又急又凶,险些冲到园区外边去,但一刻钟不到就自己退了,留下了个一丈见方的池子,外勤下去查看现场,发现你们躺在边上,怎么叫也叫不醒,就赶快送去医院了,还好没事。”
晏灵修向下扫了一眼,见石壁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不光砖石碎屑不见了,连血腥气都闻不到一丝一毫,问道:“那些尸体也被卷走了吗?”
“是啊,这会子估计都到阴曹地府了吧。”钟明亮眼球干涩,闭上眼使劲掐着鼻梁,想起执法记录仪里的视频,尽管是在逃命过程中拍下的,画面抖动得厉害,但还是有几帧能看清那密密麻麻翻滚在水里的断肢残臂,几乎把整条河都染成了血色。
就因为这个,哪怕晏灵修和孟云君目前还是两个来历不明的可疑人员,他也难免生出几分感激之情,不无庆幸地说:“这次多亏你们了,要是真的让花飞鸿把那群恶鬼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唉,你们后头被卷进忘川河里,我们也没来得及搭把手,还好你们福大命大,躲过一劫,没跟那些尸体一起被冲跑。”
“分内而已,谈不上什么劫不劫的。忘川河本就不度生魂。”晏灵修不置可否,从那坑底的地下水上收回了目光,“认真论起来,其实是我拖累了你们。”
钟明亮一愣,过载的大脑嗡嗡地运转起来,尚未从中品味出什么别样的暗示,就被孟云君打断了思绪:“钟局,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这时继他们在候车厅和影视城“大展身手”还不满二十四小时,正是大家好奇心高涨的时候,不论站在哪里,四面八方的目光都会自动聚焦过来,他们的声音也下意识地低了八度,只恨双耳不能见风就长,直接伸到他们嘴边来。
人多眼杂,钟明亮瞪了瞪表现最露骨的几个,左右看看,带他们走进了办公楼里。
影视城里差不多所有的建筑物都被夷为平地,只有这栋金碧辉煌的办公楼,不仅从爆炸中幸存下来,稍后忘川河涌出地面时也恰好躲在了冲击的范围之外,调查局里外勘察一番,发现还能住人,遂毫不客气地征用了,一些不方面野外作业的工作人员驻扎进去,也是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常徽和常妍兄妹俩席地而坐,十指飞舞地在笔记本前敲打,余光瞥见钟明亮和张成润过来,马上起立站直。常妍捧着电脑快言快语道:“钟局张队,我们查过了,资料库里没有和绝处逢生相关的信息……壹噫!”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了张成润身后的那两个人,尾音蓦地直上直下地蹿了起来,仿佛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眼球差点脱眶而出,弹射到晏灵修和孟云君身上,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你们——”
常徽慌手慌脚地合上电脑,一脚踩在妹妹鞋子上,常妍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钟明亮掀起眼皮,横了他们一眼,径直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孟云君却笑了一下,好似没看见他们方才那心虚至极的表现一样,友好地发出邀请:“进来吧。”
常徽常妍噤若寒蝉地对视一眼,抱起笔记本电脑,小碎步跟了上去。
当初盖这栋楼的时候,花飞鸿正值春风得意,对设计师吹毛求疵,有用的没用的要求提了一大堆,这就导致在影视城的基础设施全面报废的情况下,这里居然还有备用电源可用,一按开关,雪白的光线霎时溢满了整间房屋。
钟明亮站在窗前,凝视着还在外边奔波劳累的驱邪师,深深吸了口入水夜色下微凉的空气:“多事之秋,让你们见笑了……找我有什么事?”
孟云君不打哑迷,开门见山道:“您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按部就班的来吧——清理现场,安抚受害者及其家属,开新闻发布会……现在外面公众的情绪都比较不可控,得先想办法把他们安抚下去,不然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钟局一想到这里,就又忍不住要叹气了,但会议室里还有他的下属晚辈,全都在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待心目中无所不能的老领导大手一挥,带领他们力挽狂澜,终结这场乱局。
背负着这些期待的目光,钟局只好把快到嘴边的叹息又给咽回去了,觉得自己要是再这么忍上几口气,起码得折寿二十年。
孟云君却意不在此,听过就完了,话音一转,问了个钟局意想不到的问题:“贵局记录在案的那些失踪人士呢?找到线索了没有?”
“他们?他们不是都被你们打杀了吗!”钟明亮错愕,手指着脚下道,“难道藏在这地底下的一个都不是?”
孟云君摇头。
“钟局是知道的,恶鬼分两类,一是生前就开了灵智的物种,比如人、猫、狗,他们就算是死后,往往也习惯于延续生前的生活方式,可以沟通交流,还有一类纯粹是由怨气凝聚而成,受最本能的欲望驱使,没有丝毫理智可言。”他直视着老人的双眼,声音并不高,撞在四壁空空的房间里,却凭空放大了好几倍,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在墓室里见到的,只有后者,没有前者。”
钟明亮头有点发昏,他使劲闭了下眼,定住了神,冷静地说道:“那就是还潜逃在外了。”
他当机立断:“调查局会发布通缉令,全力抓捕的。”
突然晏灵修插话道:“恕我直言,已经晚了。”
在场几人一怔,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从前这样的会议,晏灵修一向拿的都是游离在外的人设,几乎没当众发表过言论,更别说抢答了。晏灵修无视了这些或诧异或疑问的眼神,问道:“钟局,那些和普通市民生活在一起的恶鬼,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张成润正色,慎重地答道:“局里人手不够,只请市局挨个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这段时间不要外出,老实待在家里。”
他想到了什么,表情立刻变了:“他们也有问题?”
“暂时没有,”晏灵修淡淡道,“但有没有问题,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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