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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事实证明就是死不了的。才拖着箱子在路边走上五分钟,卡尔就在寒冷清冽的空气和“出走”这种行为莫名带来的激动感中完全甩掉昏暗房屋中发生的一切了。
他感觉力气仿佛从自己踏在雪上的脚步丶用力拽着拉杆箱的手掌里涌出来,但要涌到哪里去,他又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开车就溜出来肯定很蠢,但豪车里的卡尔好像依然是那个卡尔,现在这样雪地里犯蠢前行的他才是真实的。
我就不要那个卡尔,我就蠢,我就当神经病!他一边拖一边想,我不要!
他越走越发热,竟然真的成功找到了一个公交站台。站在透明盖子的遮挡下,卡尔打开手机,发现也不过才走了半个小时,今天还有很长很长很长时间。
他又切换谷歌地图,公交车停了很多班次,十五分钟一班改成半小时一班了,还提示因下雪,可能会有延误情况。
不过公交嘛,再怎麽样也比DB好多了,说来就会来。
下一辆车还有十几分钟到,卡尔在红色的塑料小板凳上坐了下来,一扭头发现公交站台侧面就贴着他自己举起金球奖的大幅海报(…)
海报里他在微笑,眼角带着泪光,睫毛微翘,看起来像幸福得要死。
不用想也知道背面的超大横屏肯定还是他。
晦气!
卡尔把头一下子扭开了,厚敦敦地坐在座位里,趴在行李箱拉上眺望着远方,等待车辆到来。他住的地方虽然不算山上,但显然也高一点,现在就是下到了平地,卡尔平时从不开车走这里,他第一次发现在房子的另一侧下来,也是很温馨的社区。
雪天光线暗,远处慢慢铺展开的三层式小房子都挂着厚厚的白色顶部,平时根本没有什麽普通人家烧壁炉了,中産嫌不环保,又麻烦,但圣诞节时不一样的,很多烟囱在冒烟。
一定是在圣诞节特意清理壁炉,烧一次,好让孩子放心——如果壁炉被堵死了,圣诞老人怎麽进来?
卡尔小时候也很担心这个事,不光要早早就检查壁炉,平安夜入睡前还要确定爸妈把火熄了才能上床去睡觉,有一次甚至都睡了又爬起来去偷偷检查,担心爸妈没听他的话。
那不就得把圣诞老人烧死啦?
人家给他送礼物,往下普通一掉,却把屁股眉毛和整个街区所有小孩子的礼物都掉火力了怎麽办,他一定会很生气地爬走,明年再也不来了,给每个小朋友都送,只不给他。
卡尔一想到就觉得真是完蛋了。
但他偷偷顺着墙四肢着地爬到楼梯边,一探头却看到爸妈正坐在炉火边,满头大汗,努力替他把礼物塞进巨大的袜子里——卡尔是个聪明小孩,不放到袜子里,他就觉得肯定是假的。
但是聪明得有限,放到袜子里,他也就死心塌地地信了。
埃里卡急得不行:“足球不行,足球真的放不进去!”
罗尔夫也狼狈不堪,金发都乱了,努力想把自己手指上的毛线球揪掉:“我们再加加油,一定得装进去,一定得装进去,不然卡尔起来要倒立在床上哭的……”
“把气放掉行不行?”
“不行不行,那都不好看看了……”
烟囱里的烟雾好像飘到他的眼睛前来了。
有时他也分不清,他是真的没有被爱过,还是正因为害怕自己其实被爱过,所以反而努力把这些事忘记了。
因为他接受不了爱的变迁,爱的脆弱,爱的斑驳。
从父母的爱开始,他得到的所有感情都是如此。
车辆到来时,卡尔忽然想在走之前再去一个地方。
转了两趟公交车後,卡尔在一栋不新不旧的公寓楼前停下。
安保早已换成了自动的,但他没带卡,只好去旁边的便利店询问通讯,打电话给安保。
万幸护照他还是带了的,所以顺利进去。
他按动电梯。
走进楼梯间。
物业在这里也挂了绿茵茵的装饰。
他也是在这里过过圣诞节的,虽然只有一个。
卡尔本觉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他又来了,而且内心还算平静。屋子里很安静,好像还停留在他们出门去散步的夜晚。
他在木地板上躺下,望着天花板上柔软的灯——纸灯,壳子是他在自己做的,像云朵一样,然後骑在巴拉克的肩膀上把它套上去。
卡尔点燃了一支刚刚买的烟,再次试着吸了一口。
这次他没吐出去,但还是被辣得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我还是不适合吸烟,卡尔再次确定这件事。可他还是含着烟卷,把它抽完了,带着一种终于确认的平静心情。
他觉得自己待了很久,可时间却不像平时那麽轻而易举就流走,变得这样耐用。
临走前,他打开每个房门查看,像是希望带走关于它的记忆。欢乐的,悲伤的,期待的,失望的,遗落的,消散的,一切的一切,都说再见吧。
直到最後他才拉开主卧的门,而後手腕顿住了。
墙面上赫然挂着一只巨大的毛绒袜子。
有点褪色了,编织得也不太好。
但真的很大,还精心设计了字母花样,真不知道这种编织新手是怎麽做到的,拆了多少次呢?
歪歪扭扭的merryChristmas在袜子中间,字母们连在一起,像手牵手在跳舞,像互相依靠,互相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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