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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除了哗哗水声,还有他止不住的唉声叹气:“下次别这般任性了,每每天子出行,都会耗费许多人力物力。何况是姚山这麽远的地方,陛下也不是非得到这处来。”
姜衍君道:“日日苦口婆心劝谏,守珂不任言官,可惜了。”
温尚瑾道:“朝中那些大臣本就不容我,这下好了,陛下一来,又给他们大做文章的机会。你明知……明知道我不想如此,就不能容我拒绝吗?”
这一番怨言过後,屏风另一面很久没有传来说话声。
温尚瑾再擡眼时,姜衍君已经系好了深衣,缓缓走到他面前来。
宽大的衣袍罩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可她造访得突然,这里没有备下女子的衣衫。
她把手中帕巾往前一递,温尚瑾自然而然地接过,扶她到案前坐下。就着最後一点没燃尽的烛光,坐在她身後替她擦拭头发和脖颈上的水渍。
姜衍君低垂着头,指尖在桌案上打着圈,遗憾道:“我只知晓士人出仕前,应先有三辞而不仕,如此才能落个清高的好名声。我以为守珂也是如此的,原来你是真不想啊,怪我会错了意。”
温尚瑾道:“若陛下仅因我是亲近之人而请我出仕,我只有一言告知。世间没有这样亲近的君臣,如斯宠信换不来一个忠臣,有的只是史书里翻都翻不尽的佞臣。”
她不服气,道:“你怎就断定,你我也会是如此?”
温尚瑾道:“陛下,无一例外。”
姜衍君纠正他道:“是衍君。这里没有君臣。”
就像许多年前,在姚山别院里度过的数个日夜一样,没有什麽身份和立场抛不开。
山居里只有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
他笑了笑,说:“早些休息。”
馀热未消去的夏夜里,一场算不上争执的对谈後,两人同榻而眠。
枕边人抱着一卷书在看,同她睡得泾渭分明,令姜衍君很不喜。也不知书中写的什麽,令他如此着迷,连目光也不曾斜视。
她拽下床帐,遮住了烛火明光,温尚瑾的目光才落到她身上来,疑惑,又不解。
“灯烛晃眼,扰着你休憩了吗?”他问。
姜衍君咬牙道:“还有翻书声,亦是。”
温尚瑾放下了书,也放下另一边床帐,说道:“那我不看了。”
姜衍君问:“还有呢?”
“还有?”他笑着,故作不懂。
“罢了,不说这些了,我下次不会再来了。”姜衍君气得背过身去,只留他与满眼的青丝相对。
温尚瑾从身後环住她的腰,把头埋在散落的青丝里,问她道:“怎麽生气了?还请衍君明示才好。”
姜衍君轻哼道:“本以为在你这里,能讨个安慰的,谁知你与那些惹我气愤的人也没什麽两样。”
温尚瑾直呼冤枉,又问:“这从何说起?”
衍君覆住他的手,寻思半刻便开始同他添油加醋丶胡编乱造:“你是不知那些中原的世族处理起来,有多棘手,他们每回都仗着自己在地方上的势力,逼我妥协让步。一群庸碌之辈,仗着几分基业,合起夥来同我叫板,竟是从未将我放在眼里。我不过说要以贤能举仕,他们便群起而攻之,拿前朝之事来压我。眼下不过碍于各州军民疲敝,不愿再生战乱,才不得不妥协。”
“嗯。”他抚了抚衍君的发顶,认真听着,又问,“还有呢?”
姜衍君又道:“还有……我与聆音日日夜夜都念着你呀。章华宫里太冷清了,聆音说的对,那里的确不像是个家。居雍宫只是看着风光,实则砖瓦之下埋的都是死人。宫里的一草一木,哪一株不是受着血肉滋养生长的?两度宫变,数不尽的人在此死于非命。我总畏惧宫城的夜晚,困囿在那些挥之不去肃杀声里,夜夜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诚然,这也是骗人的。其实女帝每日贪睡,起得极晚,若非宫人一刻一催促,她连早朝都赶不上。
温二公子这些时日不在朝中,自然不晓。
姜衍君转过身来,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他只觉心疼,故而将怀中人拥得更紧。
“我能为衍君做些什麽?”他问。
他这一问,正中下怀,姜衍君险些笑出声来,把头埋在他肩上缓和了好久,才能平静下来。
她道:“我日夜想着,若是守珂能常伴左右就好了。本想替你谋个官身,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宫中。到今年秋,聆音便满五岁了,该给她寻一个老师。我左思右想,太子少师一职,是最适合你的,也不至于触动其他朝臣的利益。”
她假装要撒开温尚瑾的手,欲擒故纵:“可你不愿,也就罢了,当我从未说过。”
温尚瑾忙说道:“我愿意的,只是这官职,能不能换一换?”
他刚想说,这官职给得太高了,可话未出口,又被她抢先了去。
姜衍君道:“这还嫌低,你想当丞相啊?与朝中老臣相较,你还太年轻,我最多只能给到正三品,真的不能再高了。”
温尚瑾道:“衍君会错了意,其实不必给我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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