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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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救命稻草（第2页）

“我想坐这趟车。”

任川萍二话不说买了票，用风油精涂了两下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点後，就又在十多个小时的列车後舍命陪她又踏上了这趟驶向遥远西南的列车。

列车开了一宿，从海拔只有个位数的沪城，一路向西。

两人在清晨昏昏沉沉醒来，车窗外，云雾缭绕的重重深山，一晃而过。

在车第无数次驶入幽深隧道时，林玖芳才拉住她衣袖，哑着声缓慢说起昨天。

女儿过年没回家，这对林望国和何红苗夫妇，无疑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讯号。

在忍耐不发两个月後，终于坐不住了，一齐来到医院，凭户口本拿到了女儿员工宿舍的钥匙，却没能顺利开门，一番折腾无果後愤怒地离去，将钥匙留在了房门上。

林玖芳昨天下班早，在补眠，因为下雨，晚七点天黑如夜。一片漆黑中，她醒时惊愕地发现，有个粗重的喘息声压在自己身上。

……

西南的山高耸险峻，林玖芳第一次见，用这份广博的震撼来冲刷所有痛苦记忆。

漫长的十几个小时列车到站後，她们原路返回，私人医院在那时是她所知的工资最高的去处，林玖芳庆幸自己把存折藏得很深，没有人能发现。

那时候她有着一个新目标，要攒足够多的钱，去国外读书。

而任川萍，回去後就把林家砸了个天翻地覆。

时间一长，那件事的痛苦好像就渐渐淡化。

林玖芳白天一门心思上班，下班後和工作之馀休息，都抱着此前傅海安送给她的《通用计算机指南》在啃，她已经把书快翻烂了，每一个字都倒背如流，但对前几页的原理却始终没能彻底摸透。

那天，她躲在休息间里默念一个英文协议单词，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告诉她，那是什麽意思。

她擡起头，看着那男人。

她记得对方是一名海军，被送来时身上套着和病号服一样颜色的制服，只不过腰腹上受了伤，血淋淋的一大片。

这会儿他和最开始浑身血色尽失时全然不一样了。

身形高大板正，五官深邃立体，那道狭长的疤痕也慢慢变成了腰腹肌群中一处不起眼的印痕。

得知她在自学计算机，对方病中无事，便耐心而热心地开始教她，还托人给她带了更多新书。

闲暇时也会和她说起在海上的种种见闻，支持她去国外读书的决定，替她参谋学校和专业。她从听得很专心，到偶尔望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唇心不在焉，心里像盛开了一簇花。

只是这份心动在对方某次说起自己的新婚妻子後就烟消云散了。

他说他们是在国外认识，妻子是意大利人，活泼而天真，眼里的笑比以往每一次都发自内心。

失落只持续了短短几天，她重新专注地投入到平静而忙碌的生活中。

六月，又到梅雨季。

积林巷那边传来消息，说弟弟林守龙结婚。

没完没了地纠缠好些天，她空着手，冷着眼，回去一趟，因为没随礼而被训了半小时，又因为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弟弟无业负债且好吃懒做，惹得新娘面色难看而被赶出去不准吃席。

到晚上临走前却又叫来一个男人送她去车站。

她走得很快，对方也死乞白赖跟着，直到她忽然头晕，对着地面干呕了好几下，对方狐疑地看了许久，默不作声转头离开。

回医院查出怀孕结果的那一天，也是湿淋淋地下了好久的雨。

她偷偷在休息室攥着检测报告单，同时抓着手提电话听那头何红苗暴怒的质问。

“你知不知道这事儿传出去了我都不好给你说亲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怎麽就学会了乱搞你还有没有脸？”

她心里却腾起诡异的快感，指甲抠进手心，吸着鼻子不停问，“你不是就想当外婆吗？”

“怎麽现在要当外婆了，却不开心啊？”

“妈，笑一个啊？”

何红苗扑通一下挂了电话，而她，胡乱的笑容一点一点从脸上消失後，一片死寂的休息室里，伴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渐渐响起狼狈的哭声。

她哭得太久，太投入，丝毫没注意到祁永年在十几分钟前就来到了休息室。

他在门口一直等到她哭累了，进来给她递了纸，送了吃的，拿来毯子，陪她坐了一个晚上，陪她次日去另一家医院询问流産手术。

当年的流産手术还不够安全。

冰凉的诊室里，带着鄙夷神色的医生不断冷冰冰重申，可能会做不干净要刮宫，可能会大出血，可能会影响脑干，一句一句反复重击着林玖芳早已处在崩溃边缘的神经。

祁永年听不下去，拉着她走，在门口小心地问她，要不把孩子生下来。

她止不住地摇头，捂着嘴说不愿意生下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可同时那股巨大的恐惧又不断地倾轧着身心。

那一瞬间，这一年多来所有压抑到骨血里的委屈丶遗憾和不公，倏忽爆发如汹涌潮水，似乎将她整个人都吞进了一望无底的深渊。

而就在这时，祁永年背朝着她，轻声说：“生吧，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孩子的父亲。”

无关其他，只有当下最原始丶最纯粹的善意，不计後果，不嫌负累。

像一丝照进海底深处的阳光。

行至末路的林玖芳，眼泪凝结，拼命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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