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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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雨後初霁（第2页）

“她怎麽在你房间？”

傅寒嗅了一下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先低声问：“你喝酒了？”

她没再追问了，一边揉着头，一边将外套顺手脱了丢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紧跟着当着儿子的面，从容地掀开被子躺进去，紧紧抱着女孩，在她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大口，念无数声“宝贝”，还将儿子赶了出去。

“你随便找个地方睡吧。”

傅寒站在床尾面露无奈，临出门前回头，在一片静谧的灯光里轻声说：“妈，我觉得你和在创维打我那会儿不一样了。”

顿一顿，又说：“和想接她回来却被拒绝那会儿也不一样了。”

没有回答，只有绵长安稳的呼吸。

他等了几秒，回房间冲了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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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下了场细密的春雨。

出门时还只有雨丝，等一行人到清呈公墓的时候已经越下越大了，雨水汇聚顺着山道的斜坡不断倾泻，他们避雨的小保卫处弥散着一股浓烈的雨水味。

任川萍站在窗边，她面前的窗玻璃湿透了，雨水一汩汩往下淌，让她想到好像从前玖芳生命里的每一次波折，都是伴随着这样潮湿的雨。

她回头，见门前，傅海安在联系助理来送伞，安娜和自家儿子，还有伺月坐在一块儿，玩儿一个很简单的抓手指的游戏，伺月手里还拿着一个冰袋在敷眼睛，另一边，傅寒则捧着一大束白色雏菊，肩上挂着傅海安的包。

除了自己之外，任川萍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会有别人愿意来看林玖芳。

她再又转过身去，睁动的眼眶有点发酸。

等雨终于小了点，傅海安的助理也千里迢迢送来六把黑伞，他们一人撑起一把，往山上走。

林玖芳长眠在整个清呈公墓的西南角，她对西南这个方向有执念，死了也要朝着那边。

石碑顶上是两排锋利的冷杉，初春还未抽芽，还是一大片乌幽幽的深绿。

几人撑着伞默然站了片刻，而後林伺月将那一束白雏菊放到墓碑前，又双手合十，伏叩三下，大起大落後，内心反倒一片平静。

起身时不小心滑了一下，恰好任川萍就在手边，立马伸手去扶。

林伺月抓着她的手，抿了下嘴，算是从那天在理发店争吵之後，一个和好的讯号。

任川萍手心一点点热了，还有点松了口气，可依旧不知道该说点什麽，还是林伺月先张口，问：“任姨，当年我妈把我生下来，又塞给另一个人当女儿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麽呢？”

任川萍循着她的视线，看向墓碑上那一张已经模糊陈旧的黑白照片，轻叹一声。

“她想的无非就是，想给你更好的人生，让你过更好的生活。她当然也想不到後来……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你怪她也是应该的。”

林伺月蓦地笑了下，摇摇头：“我不会再怪任何人。”

她转过头来，轻声说：“我觉得在那个时候，她很纯粹地就是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当个好母亲，甚至也不接受自己已经当了母亲。没被爱过的人，没办法去爱别人。”

“她生命尽头全是歧途，固执，不死心，当母亲当得很失职，她的结局也不好，一败涂地。任姨，可说实话，当我摆脱一个女儿的身份来看待她，又觉得她很坚强勇敢。我认同她剥离掉有违良俗的部分，即使反抗的方式很失败，很愚蠢，但遵循反抗的本能是有意义的，宁愿犯错，也不要懦弱。”

她说完，撑着伞朝前，用手揩去黑白照片上的雨滴。

“林玖芳，多谢。”

任川萍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地伸手，揉揉她的头。

从前林伺月也聪明，懂事，和独立，但那是一层敷在表面的外壳，会裂缝，会缺角，而从这一刻开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外壳已经悄悄内化到心里，成了一副更坚硬的盔甲。

她在心里默念：玖芳，你在天上有看见吗？

你可根本没有白活。

雨渐渐停了，从山顶往下，盘旋着一小阵一小阵的风，密林回响。

天一点点放晴，浅淡的天光无声洒落。

几人都收了伞，准备下山。

这附近还有座寺庙，提供素斋，傅海安和安娜商量中午要不要大家一起过去吃。

林伺月一边走，一边抖动着黑伞，雨珠飞溅。

这时她肩膀忽地被拍了一下。

傅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有蝴蝶。”

林伺月笑了下，现在虽说立春了，可才二月，零上才几度的天，怎麽可能有蝴蝶。

可她还是顺着傅寒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见林立的石碑上空，雨後初霁，玉带晴虹，真的有一只瘦小的白色蝴蝶，费劲又执着地朝着虹光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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