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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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妹妹(第1页)

这时候是七月了,少南来家里找书卿,汗涔涔地站在堂屋里。黄梅天有一股特殊的潮味,酸臭,不耐烦,蒸腾着整个城市出的汗,湿答答黏在人脊背上,白粉墙角攀着霉斑。

少南一擡下颌招呼:“小姑娘,棒冰要不要吃?”书卿的小妹妹碧娴躲在楼梯的阴影里,绞着裙子扭扭捏捏地笑起来,但是没动,掉过脸去看她母亲。谢太太白了她一眼。“喔哟,不好这副样子!”但是脸色应允了。有棱有角的“美女牌”棒冰,包装纸上画着一黑一白两只大熊,那女孩子小心地把纸上化的奶油舔干净,摊在桌子上捋平,少南猜她肯定有个旧的洋铁盒子,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糖纸。

少南搭讪着说:“不知道什麽时候才出梅。”按照西方人的习惯,见面谈论天气总没错,比沉默来得好些。谢太太也规程式地答他,“这个天闷得来。”

家家户户开着大门透气,少南闻到巷弄里许多个竈披间冒出的油烟,闹哄哄,热腾腾,铲子铛铛地大敲锅沿。对过砖墙上洒着落日的金光。堂屋里一丝风也没有。正对着谢家的那扇门里走过一个女人,穿着碎花棉布旗袍,装作不经意,向他们这边窥视,少南连忙别过头去。

“虞家少爷没打工厂里来?”

潜台词是问他,有事为什麽不白天说。书卿没把失业的事告诉他母亲,因为不想看她操无用的心,无非是多一个人当着他诉苦,翻腾陈年往事出来讲,归结到最後还是那句,男人全都靠不住。後来是念商学院时的教授替书卿牵线,暂时在大学里担任杂工和助教,勉强赚一点钱。

“我嘛……”少南哂笑。

“噢,你接你爸爸的班,去不去一样的。”

借口已经放在面前了,少南就含糊地点头,说对对对。这时候书卿回来了,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卷到一半,站在最後那一抹日光里,两肩托着馀晖,手里提着几只苹果。书卿看见他一愣,笑道:“你来了?嗳——每次都给她吃棒冰,牙齿要坏掉的。”

谢太太睨着碧娴笑道:“这小囡忒精,两只眼盯牢人家的东西。上趟帮芳三太太做白事,姑太太拿一盘糖出来待客,她一上来就拣糖纸上有外国字的,我当时就说,还是我们二小姐会挑,专挑贵的。”

碧娴一霎涨红了脸,把棒冰往桌上一撂,抹着眼泪跑上楼去了。谢太太擡高喉咙叫:“脾气这样怪!像谁?小棺材!”楼上房门“哐”地一摔,她梗起脖颈指楼梯,“你有本事把楼给拆掉!”

少南坐不住,摸出香烟匣子走到外面,守着长长的弄堂,在红霞的光里点上一根。刚吸了两口,一盆水泼到路当中,洗烂的菜叶溅在他皮鞋上。对面的碎花旗袍拎着一只水淋淋的木盆,倚在门框上对他笑道:“你是碧媛的男朋友啊?”少南道:“啊?”年轻女人又重复:“我总看见你,好几次了,你是不是来找碧媛?”

少南迟疑了一下,书卿已经出来了,那女人咕哝着“菜要焦了”,匆匆隐没在昏暗的堂屋里。书卿家的竈披间也立刻热闹起来,因为房客马上回来了,谢太太要抢在他前头占领竈台,不然没法显出她主人的地位。黑黢黢的炉子上闷着一锅菜饭,暗红的咸肉碎成一丝一丝,筷子都搛不上来,但每粒米亮晶晶的,显得很阔。火腿的香气永远有一种富裕的迷惑性。

他们走到大路上去,少南问:“是不是快放暑假了?”书卿道:“唔,还有两天。”少南道:“下个礼拜你还到学校里去麽?”书卿摇摇头,笑容里带有焦躁。少南笑道:“我们苏南呀,功课念得一塌糊涂,不得不请位先生来教一教,人家介绍的我又怕靠不住,想来想去还是要熟人。”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书卿已经听懂了,立刻道:“不行不行,你不要讲了,我怎麽可能拿你的钱,那成什麽人了?真的,你不要这样,我们还不至于这样。”

“哪里是‘拿’?谁家教小孩子不要钞票?你去问问人家先生多麽难请。”

“我又不会教。”

“放屁,睁眼说瞎话。”少南骂了他一句,自己又跺着脚笑:“哎哟,那可是我妹妹,好吧?”

一个小贩站在街上卖杂货,挂得琳琅满目的推车上,头绳,毛糙糙的桃木梳,鞋样子,不足银的项圈,玻璃珠手镯一颗颗闪着不值钱的光,理直气壮地吸引女孩子。弄堂里的女孩子当然也要漂亮,连秀南也拿花瓣染过指甲。

书卿不说话,少南又忿忿然道:“我是不放心把她丢给老妈子。”

“怎麽了?”

“还不是打牌赌钱——早嫌家里佣人太多没事做,上个月给我辞掉两个。”

书卿看了他一眼,耸耸肩。

“我也要过日子,”少南扁着嘴咕哝,“我又不是那种‘少爷’——我也不要你把我看作一个只会漫天撒钱的少爷。”

但他感到自己说这话的口气简直是另一个虞鼎钧:不辞了他们,我就要卖洋房卖汽车,你是不是想回去住石库门,早上天不亮起来倒马桶?这世上总有人要饿死,你说,你叫我怎麽办?少南一瞬感到沮丧,为他仍然很像他父亲,而且他说不出他父亲哪里不对。

天暗了,书卿留他吃晚饭,坐在那蒙了油灰的电灯泡底下,谢老太太不大认得他,眼神像战时的探照灯,警觉地从他头上扫过来扫过去。碧娴也下来吃饭了,抱着一只白地蓝花的大瓷碗,坐在桌子一角,幼稚的小女孩的脸,带有冷漠的神气,拒绝看任何人。她母亲令她在外人面前丢了尊严,她哥哥目睹她在外人面前丢了尊严,所以她不想看见他们。

即便这样,少南仍然觉得非常热闹,他实在不大有一大家子人围坐着吃饭的经历,所以连咸肉菜饭也认为很新鲜。桌子底下卧着他送给书卿的那只猫,猫今天也吃菜饭。

有一大碗苋菜,把饭都染红了,嘴角也是红的。他不知道,晚上书卿送他出来,趁夜黑吻着他的时候才告诉他。他又提起苏南补习功课的事,书卿那一刻仿佛马上就要答应了,但还是低声说,这样不好,让我再想想。

少南没再坚持,下个礼拜他直接叫汽车来接书卿,他知道书卿不会拒绝的。虞公馆在恩利和路,那一带只有他们一幢白色的洋房,太阳下面雪亮刺眼。法国人盖的二层洋楼,拱门式的落地玻璃窗,中轴线凸着圆弧形的洋台,像一片厚吐司面包上放了根香肠。

少南在洋台上站了一会儿,闷热挤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坐下来,背上的衬衫蹭着粗糙的水门汀栏杆,地上狭长的一道道影子像列队整齐的西洋棋。街上有汽车声,他倏地更加紧张——第一次,书卿要走进他的世界来了。

佣人上楼说:“少爷,给二小姐请的先生到了,在楼下。”临出来时少南在镜子里转了一圈,看衬衫可有哪里皱了。走到楼梯口他站住了。他远远地和书卿对望,能够听见自己胸膛里扑通扑通地震动,仿佛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异常陌生,有蠢蠢欲动的新鲜。书卿从墨绿色油蜡皮沙发里站起来,轻轻地叫他“虞先生”。少南觉得自己的耳骨在潮腻的空气里发热,热得难以忍受,尤其在衆目睽睽之下握手的那两三秒钟,他对佣人说:“去叫二小姐。”声音有些发颤。

少南道:“谢先生请上楼。”一间间屋子参观过来,鼎钧的书房,他自己的书房,苏南的书房——特为请先生教书改造过,从前是秀南的卧室。少南尴尬地一摊手,总结陈词似的道:“你看——这就是我家里。其实我早该邀请你来,怎麽一直忘了。”

其实他第一次去鸿祥里就暗暗决定,绝不要书卿来虞公馆。一个人纵使再坦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世界放在一块对照,而且正因为书卿总是刻意表现得坦然,少南反倒觉得羞愧,好像当着书卿的面使唤佣人很难为情似的,甚至他站在洋房里,他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罪孽,越意气风发就越自卑。

他自己当然是很敬佩书卿的,但书卿一直对他感到抱歉,因为连做爱也不得不委屈他在蹩狭的亭子间里。

房门开着,女佣仍然敲了敲门才说:“少爷,二小姐来了。”自从家里老妈子走了两个,留下的一朝感到危机,规矩做得异常周全。

少南招呼他妹妹:“喏,这就是你的先生,快叫先生。”苏南闷头闷脑地站在他旁边,鞋尖拧着往长绒地毯里钻,给那簇新的姜汁黄团花地毯挖出一个洞。

少南道:“嗳,不可以没礼貌。”书卿用眼神制止他,蹲下来向苏南伸出一只手给她握,微笑地道:“你就是苏南呀,你十二岁,还是十三?”

少南在那一瞬鼻子有点酸。苏南跟着书卿坐下来,新换的白蕾丝窗帘,奶油蛋糕似的一层层卷起来,阳光里镀着一层可爱的金光,那儿过去是他姐姐的梳妆台,秀南留下的东西只剩下那盏松针绿的台灯,废物利用似的摆在书桌一角。书卿开始讲授国文,他以前就教过小孩子,很清楚怎麽吸引他们的注意。

多数时候苏南不说话,偶尔才用极细微的“嗯”回应,胆怯而疏离,少南默然地坐在後面一张棕褐色软皮沙发上看着他们,好像从来没意识到他妹妹是个木讷封闭的女孩子。过了三刻钟,他下楼吩咐佣人拿橘子汽水,再回来就在门口停下了。他听见书卿向苏南道:“你如果不喜欢先生教你,就告诉你哥哥,先生就不会来了。”

苏南一直没有讲过超过两个字的句子,这时候却坚决地道:“不,我想让先生来。”

书卿笑道:“原来苏南顶喜欢念书哪。”

苏南道:“念书我不喜欢,但是我允许先生做我的朋友。”

书卿的声音含着笑意,问:“那麽,还有谁是苏南的朋友?”苏南说:“大姊和王妈妈。”书卿道:“王妈妈就是刚才领你过来的?”苏南道:“不是,王妈妈被哥哥赶走了,因为她偷东西。”

书卿噎了一噎,又道:“王妈妈做了坏事,还是苏南的朋友吗?”苏南倒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点点头:“嗯。”

书卿又柔声道:“哥哥不是你的朋友吗?”苏南腼腆地笑了笑,说:“我和哥哥其实不大熟的。”

少南就怔在那里不响。女佣端了装橘子汽水的托盘上来,给他挡着路,低低唤了声“少爷”。书卿掉过脸看见他,眼睛里是悲悯遗憾的神气,默默起身,越过他到走廊上去了。

少南当然知道自己的家庭很有问题,一个病怏怏的母亲教出的三个彼此不熟悉的孩子——因为给了钱,父亲是从道德制高点向下俯视的神祇。也只有十三岁的苏南会戳破这一层,说出“不熟”两个字。他开口道:“书卿……”

书卿转过来,少南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悲戚的神情。“你不要担心,”书卿道,“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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