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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英睿”是吧?打一下。
“克明俊德”是吧?再来一下。
“光被四表”是吧?这词用得可够高的,那必须打两下……
直到这根从咸阳带来的竹尺——荀门发扬光大的打孩子同款,断成两截了,嬴政才罢手。
“下次还跑吗?”
“不、不跑了……”
“是吗?你觉得我该不该信?”
“……”
嬴政深深地看着他,沉声道:“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减少伤亡。”李世民红着脸,小声回答,“李牧还活着,那他一旦南下,秦军至少要多出十万的伤亡。”
十万,不是一个词两个字,是一整座城池几乎所有的男丁。十万个人殒命在战场上,就相当于一个人死十万次,一天一次也要死两百七十年。
十万个家庭将会为此哭泣,哭他们的儿子、兄弟、丈夫、父亲……
李世民不想看到这样的未来。
“你判断王翦不敌李牧?”
“输的可能大。”他的声音更小了点。
嬴政竟无法质疑他的判断。
“秦远强于赵,多付出十万的牺牲,我不在乎。”
“我在乎。”李世民脱口而出。
“所以你拿自己作赌?”
“其实我,我心里有数的。”他嘀咕着,“我不是莽莽撞撞,不拿自己当回事……”
八百年的兵法差距,知己知彼的前提,装备代差带来的优势,让他的玄甲军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加上李牧的政治困境及有伤在身,李世民前期积攒的所有优势,都在这场交锋里爆发了出来,才打了李牧一个措手不及,赢得干脆漂亮。
嬴政的手抬了起来,太子闭上嘴巴,委屈地缩成一团,看起来像只缩进壳里的小乌龟。
那只父亲的手落下来,却不是在惩戒,而是为他上药。清苦的药香在嬴政手中化开,均匀细致地抹上去。
那火辣辣的痛感立时便缓和了许多,少年强忍的泪却坠落下来。
“有疼到让你哭的地步吗?”嬴政不解,“雍城的时候你都没哭。——从小就不听话,总让自己受伤。”
“对不起阿父,我明知道你会担心……”
“你……”嬴政似乎想斥责他,但心底酸酸涩涩的,想起很多年前雍城的夜里,小小的孩子窝在他怀里,稚气但坚定地说:“等我以后长大了,帮你把邯郸打下来。”
那时候他才多大,提溜着衣领就能拎起来抱在怀里带走,软绵绵、圆乎乎的一团,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可爱最让他在意的孩子。
太子这样的天赋与能力,不上战场简直暴殄天物;然而上了战场,更暴殄天物。
他把那么小的一团养到这么大一个,付出了多少日夜的心血,又怎么能忍受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看太子陨落战场?
“可阿父担心我,与将士们的父母担心他们是一样的道理。秦王为君父,对秦国所有士卒黔首是有责任的,而我为君王之子,自当分担这份责任……我不忍见,任何多余的伤亡……”
嬴政忍不住长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手下的动作却更慢了些。
静默许久之后,药上好了,嬴政等药膏晾干些,淡淡道:“起来吧。”
李世民迅速穿好裤子,擦擦眼睛抹抹脸,垂着眼睛,沮丧低声:“那孩儿告退。”
“你上哪儿去?”
“?”
“别折腾了,睡这里吧。”
“哦。”李世民忽然高兴起来,窝窝囊囊地往前蹭蹭,去够一只枕头。
他还没抓到枕头,就抓到了嬴政的手,茫茫然中,被嬴政拥在了怀里。
“阿父?”
“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得天之幸。”嬴政收紧了双臂,低喃道,“我竟不敢去想,若你陨于战场,我该怎么办?”
为这一句话,李世民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
他哭了多久,嬴政就抱了多久。
“对不起阿父……我只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邯郸,攻下赵国……”
“其实我,很为你骄傲。”
“我以后、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不告而别……”
“就算为了我,你也该顾惜你自己。”
父子俩仿佛各说各话,又仿佛在一应一答,乱七八糟地一句接一句,竟也能说上许久。
嬴政的心,终于完全静了下来,那些琐碎而细密的烦躁忧愁,像梅雨季的恼人思绪,千丝万缕地缠绕了他两三个月,但因这孩子现在安稳地在他怀里,也就逐渐心平气和。
漂浮不定的心绪,便得以踏实,有所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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