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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受伤的爪子插到雪地里。冬天唯一好过其他季节的地方在于伤口可以用这种方式快速止血,隐去血腥气,避免向其他猎手散播诱猎信号。
我饿极了,肚子叫彻四肢百骸。脚伤比初判的严重得多,总计断了六根指甲,肉都露了出来。刚听见雪地里有老鼠的动静,我如往常那样凌空跃起,一个倒栽萝卜,头朝下把自己种向雪地。起跳刹那,指甲折断的脚上传来钻心的刺痛,我摔在了雪地上。
我暂时失去了捕猎的能力,并且,我不知道这个暂时是多久。不能捕猎,就意味着等死。
我的后背上有一道被豺狼撕咬过的长疤,如今被长毛覆盖,看不出来了。那时我刚独立不久,体格瘦小,生存经验薄弱,不知如何应对。更要命的是时值夏季,伤口久久无法愈合,因为落在背部我舔不到,只能任由其溃烂,不断引来以腐食为生的虫鸟。
很快,我背上就叮满了蚂蚁,他们等不及我死就开始在我身上用餐。严重的炎症一步步将神志击溃,即便如此我依然不停吃着一块兔子肉。我们不像人类,受伤生病可以吃药打针,补充营养是我们最好的疗伤方式。我的味蕾失灵,肉已经尝不出味道,但我还是大口大口把肉咽进喉咙,我想要活下去。
一个人类育林员救了我。他用一只袋子先蒙住我的头,使我不至于慌乱而应激,接着他把我抱到他屋里,帮我处理伤口,打抗生素。
他还有两个做动物保护工作的研究员朋友,我现在的名字就是他们起的。在我被放归的那天,他们在我脖子上扣了一个无线电项圈,用来跟进我的生活轨迹。
伤痛痊愈之后,那个项圈便自动脱落了。
那个时候,长腿直立猿在我眼中成为了除我妈之外最善良的生物。不过后来随着我哥哥被人药死,朋友们接二连三遭到猎杀、被扒去昂贵的狐皮,我渐渐明白,人类跟我们一样有好有坏。
又下了一场雪,湖面洁冰,我把自己藏在金黄的芦苇丛中。我很喜欢芦苇这种植物,它的外型非常像人类种植的麦子。不同的是,麦子应时而生长,在大地赋予的使命下学会更好地蛰伏。而芦苇比较死倔,再冷的天依旧穗缨招扬,不肯短一寸。
芦苇丛里比外面暖和,我眯了一觉,梦见了那个育林员的小屋子,里面生着哔啵作响的篝火,烤肉的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我的伤脚被包扎起来,我伏在育林员脚边吃着他从袋子里的掏出来的生肉。
这绝对是一个好梦,但好梦未必指向美好的前景。就像我在被蚂蚁啃咬时梦见了我的母亲。
我本想稍作休息,但事实上睡了很久。醒来时,天已黑透,我听见很多鼻子在附近嗅来嗅去,发出类似于人类打煤气灶的声音,同时此起彼伏地喷出热气。这么致死量的煤气灶一同打开,人都要吓死,何况是小动物。
旋即,芦苇丛被一盏盏绿灯点亮,那些绿灯上下飘摆,犹如枯骨上的磷火。
那是狼的眼睛。我被狼群包围了。
我的妈呀。我,他们,啊,啊?啊!
我一定是没睡醒,我于是重新闭上眼,再睁开。
绿灯还在,而且更多了,厚礼蟹!
我不能妄动,我一跑,他们就会追,我眼下能跑得过谁啊,顶多跑得过李沫。不过,束手就擒可不是我的风格,我使出了第一招,装死。
我佯作一僵,啪地侧卧在地,身体绷得梆硬,将呼吸频率降至最低,啊,我死了,就是这样。
狼群那里遣了先锋上前来嗅我,鼻尖凑到我脸上粘来粘去,恶心死了。嗅着嗅着,他嘴里还挂下哈喇子,长长晶莹的一条,没多久便凝成了哈喇冰柱。
此时此刻我内心有两个想法。
我脏了我脏了我脏了。
边上有棵树,那树还挺高的,也够壮实,他们合力也摇不动。待会等这逼崽子稍有松懈,我就逃到树上去!
正当我要采取动作,树顶传来了“嗷哈哈哈”的笑声。
那是舒舒的叫声。
芦苇丛里亮起了火光,有人挥动着火把闯了上来,脚快速踩过芦苇,踏出犀利沙拉的声音。火把被风拽成橘红的旗帜,呼呼作响,驱赶狼群,威风极了。除此之外我还听见一声土枪打出来的爆炸声。
当地人使用的土枪我见识过,那里面塞的不是子弹,而是砂石,对大型动物没太大杀伤力,但足以重创我们这种体型的动物。
狼群瞬间溃不成军,弓着脊梁四散而逃。
育林员,一定是育林员来救我了!
我激动地站起来,这时脚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我热泪盈眶。
然后我在被热泪染糊的视野里看见了李元。他迎风持炬,扛着土枪,高大猛壮,宛如庙里用法器斩妖除魔的金刚。
这晚我首次进入李元那栋大房子里。之前我只在院子里活动。李元的房子从外观上看就和村里其他房子有着显著的区别,豪横张扬,简直把富到流油裱在墙上,想到他那辆拉风的豪车,我想他被盗贼盯上,那完全就是树大招风,不偷他偷谁呢?
房子里面布置更加铺张,我没有人的审美,他的品味我不能评判,只觉得看得目不暇接。不过,它具有一切舒适的条件,温暖,湿润,能闻到食物的香气,对我来说已经非常完美了。
李元拆了个新窝给我睡,半包结构,皮子是拿羊毛绒制成的,又软和又宽敞,我因紧张和寒冻而僵硬的身躯惬意地伸展开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李沫在房间另一头哀嚎,制造噪音:“那是我的礼物!我的窝!”
有了上回的经验教训,李元这次格外小心,手在半空放一会才摸下来。
李沫斜着眼,阴阳怪气地叫道:“李元李元,今后你就让红毛给你看鸡棚吧,活下来的鸡各个都是田径运动员,会飞檐走壁。”
李元不睬他,他又变了个声调接着叫:“一个养鸡,一个吃鸡,太配辣!”
李元扭过头:“你再叫!”
他趴下身子,喉咙里发出不服气的咕噜声,眼珠子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少顷,他再次发言:“臭狐狸,你最好就呆在这窝里,别四处乱逛,我怕你在我的城堡里迷路!”
李元问我:“舒服吗?”
我适应了他的抚摸,他稍稍加大手劲,按摩起了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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