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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并不寒暄,直入正题:“殿下,倘若圣上执意指婚,你欲如何应对?”
李珏略一凝眉,似是未料她言辞如此直接,未即刻作答,只请她入座,旋即亲自倒了一盏清茶,
“此事竟已传至你耳中?我暂未告知忻然,只想免她徒添烦忧。”
苏婉不接茶盏,冷冷道:“她迟早会知。既如此,何不早做打算?”
李珏啜饮一口,方低声道:“圣心未明,然我已有计。父皇若真有意赐婚,我自有辞谢之策,绝不使忻然陷于进退维谷之地。”
“空言易说。”苏婉讽刺道:“你们男子最是不愿吃亏。既要承情,又不肯伤义,左也顾全,右也周旋,到头来,终叫她人受难。”
李珏闻言,未作辩解,笑道:“苏娘子此言,未免太重。”忽而又话锋一转:“那日在玉笙院的话,允是弘故意说给你听的。”
苏婉闻言,抿唇不语。
李珏继续道:“允弘心思重,却是在意你的。他早知是白宗儒诬陷你父,为此案四处奔波,说来可笑……他明明是想为你父解围,却反成了伤你之人。”
“过去便过去了,他当时如何,我再清楚不过,殿下何须为他辩白?”苏婉眼底无甚波澜,不愿在此话题多言。
苏婉起身拂了拂衣袖:“但愿殿下莫要让忻然伤心。天色不早,我便不叨扰殿下了。”说罢,俯首一揖。
李珏颔首:“友人之念,李某心领。”
青云坊东首,原本一间闲置数月的铺面,被人重修一新。窗棂换了梨木雕花,门楣上悬起新匾,淡金描边,正中两个隽秀古雅的字:兰芷。
香风自内里溢出,远远便可闻得一丝馥郁。
苏婉站在铺前,眸中映着金漆匾额的倒影。
程书仪走近,笑着拍拍她的肩:“真没想到你说干便干,眼下这铺子打理得比我那几家还有气派。”
“是你帮我打点装修,我才能省下多少心。”苏婉转头看她,笑意不减,“不过后头麻烦可多着呢。”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数日,她亲自跑香坊试料,研磨香粉、调制比例,又与各市绸缎工坊的管事交涉订布,来回奔波,忙得脚不沾地。
夜里回去还得挑灯校衣样、改香方,肩酸颈困时,常常趴在案几边便沉沉睡去。迎夏藏冬一度心疼劝她歇着,她只摇摇头:“如今这一桩桩,都是我自己的事。”
又嘱咐道“明儿记得备点茉莉香片,今日鼻子都被檀香熏钝了。”
开业之日,青云坊比往常更为热闹。
程书仪笑盈盈来贺,萧云澜早早便拉着几个贵女前来,惹得苏婉啼笑皆非,母亲亦来支持她。叶忻然更是带了十几张早备好的订单,递给掌柜:“我姐姐铺子第一日开张,怎能没我这笔头彩?”
开张不过月余,兰芷便已声名鹊起,来往订购香粉与成衣者络绎不绝,许多京中权贵家的女眷也闻声登门。
是日午后,苏婉正将调好的桃夭香粉递至客人手中,笑意盈盈:“夫人若喜,回去可试于颈部与手腕处,晨起最宜。”
一位女郎着淡青团衫、玄纱罩裙步入厅中,翻看衣料布匹,指尖拈起几块细罗素绢,对色料搭配极有眼力,
苏婉素擅察人,远远一看,便悄声唤来迎夏:“那位姑娘是何人?”
迎夏耳聪目明,凑近低语:“听旁人唤她,是尉迟家的姑娘,好似名唤尉迟潇。”
苏婉闻言轻轻颔首,心下已有几分盘算。良久,她抬步上前,笑意浅淡:“这位姑娘若不嫌弃,不如由我亲自为您量身。”
几日后,衣成。苏婉未遣人送,亲自提着锦匣登门拜访。
尉迟府上不甚张扬,却规制严整,厅中陈设干净利落,一望而知是将门之宅。
尉迟潇早在厅中等候,见她来,笑言:“不想苏姑娘亲自送来,可是有话要说?”
苏婉坦然一笑:“姑娘果然聪慧,苏婉今日来,确有一事相求。”
随即便将李珏与叶忻然之情、宫中赐婚风声娓娓道来,末了一顿:“姑娘出身将门,自有志节。但此事若强为,只怕两败俱伤,若姑娘愿听我一言……”
谁知话未说完,尉迟潇已轻轻摆手,神色镇定:“姑娘所言之事,家父前些日子已与我提及。”
“我尉迟潇虽为女子,却并非任人摆布之物。嫁与谁,自有我自己判断,何况是这皇家之门,代价更大。”
“即便苏娘子不来,我与父亲也定会想法子推诿。”
苏婉听她此言,心头那块悬了多日的大石终于落地,复又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太后千秋寿宴,依例宗亲齐聚,内外各府女眷也多受邀。”
尉迟潇颔首接话:“圣上若真有意赐婚,自然是借此吉期、大笔一挥,既合礼仪,又示威恩。”
苏婉点点头:“四皇子之母魏淑皇后,乃圣上发妻,昔年君恩深厚。若能借此旧情入言,或可生一线转圜。”
尉迟潇闻言,旋即轻轻颔首:“我幼时随祖父驻守朔方,军中曾有老将谈及先皇后风仪,端庄仁厚,举止温良。其薨逝之后,圣上屡屡提及,皆是怀思之情,未尝不有怅然。”
苏婉轻轻一叹:“圣上念旧,却面上好强……未必肯收回成命。”
尉迟潇思忖片刻,道:“若能言之有据,引旧情而不触逆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显唐突,不伤圣颜……我自有法子。”
苏婉亦听罢,目露敬意:“姑娘肯亲自出面,苏婉感激不尽。”
“苏姑娘不必谢我。”尉迟潇坦然一笑:“你所言的那位姑娘,能得你这般袒护,想来亦并非庸俗之人。”
“世间情义难得,能成全便是我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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