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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贝尔已经不年轻,但魅力依旧。见到他那一刻,路铮鸣就理解了佩德罗对他钟情至今的原因。
他有双神秘的蓝灰色眼睛,半长的头发染成银色,上身是酒红色的衬衫,下身是白色长裤。这样浮夸的装扮套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得做作,只让人感到一种锋利的距离感,一旦说起话,他的脸又生动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佩德罗和于贝尔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窗边,用法语交谈。
路铮鸣和尹焰坐在隔壁桌,不时用余光瞄过去。他们不懂法语,只能从那两人的身体语言揣测气氛。其实他们可以更坦然地观察,因为落在于贝尔身上的目光不少,他也习惯了成为焦点,并不介意这些目光。
佩德罗看上去很感慨,每说几句话就叹一口气,于贝尔也一样。他甚至隔着桌子去握佩德罗的手,动作里还带着点柔情。
事情进展得不错。路铮鸣放心下来,也有心情和尹焰聊几句。尹焰却没有放松,他一直盯着于贝尔的眼睛,微微皱眉。
“怎么了?”
“不好说,可能不顺利。”
路铮鸣回头看了一眼:“不能吧?他俩都快亲上了。”
尹焰摇摇头:“你仔细看于贝尔。”
路铮鸣一愣,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于贝尔的眼神有点像一年前的尹焰,温柔得恰到好处,一分也不肯浪费——
可他想算计佩德罗什么?独占那件作品吗?
他正要把疑问说给尹焰,他们的对话就变了气氛。佩德罗的语速越来越快,于贝尔把上身靠到椅背上,微笑中带着嘲讽。转瞬之间,温情荡然无存。
“他俩好像吵起来了。”
“再看看。”
佩德罗压低了声音,双眼发红地瞪着于贝尔,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桌子掀翻。于贝尔依旧轻蔑,轻描淡写,似乎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因为他说完那句话,佩德罗就低下头,再也没说话。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于贝尔起身离开。
路铮鸣过了一会儿才坐过去,佩德罗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
“对不起,我没帮上忙。”
路铮鸣有点沮丧,看到佩德罗消沉的样子,又感到不忍。他把椅子挪到佩德罗旁边,把手按在他肩头:“都过去了。”
佩德罗对他的安慰无动于衷,盯着于贝尔用过的咖啡杯,疲惫地摇摇头:
“他疯了。”
佩德罗没有解释,他只讲了和路铮鸣有关的部分,然后道歉,没能阻止这场官司。于贝尔拒绝谈论和路铮鸣有关的话题,他甚至不屑提路铮鸣的名字。他甩给佩德罗一张名片,让他们去找这个人谈。
路铮鸣不介意被轻蔑,毕竟于贝尔也算国际知名艺术家,自己没法比。他很担心佩德罗,于贝尔走后,他整个人都垮了。
“别想了。回去睡一觉,晚上喝酒去。”
“我想一个人呆着。”佩德罗把名片递给他,然后看向窗外,“你们去找他,过几天展览开幕,最好在这之前解决。”
路铮鸣接过名片,果然是姚舜禹。
名片上,他的联系方式没变。路铮鸣出事后,曾联系过他,无论是电话、微信还是邮件,都被屏蔽或得不到回复。
回到宾馆,路铮鸣又试着拨打那个电话,意外的是,这一次他拨通了。然而姚舜禹没给他道歉的机会,只让他第二天到当代艺术中心找他,就挂断了电话。
那一夜路铮鸣又失眠了。
他脑子里反复放映所有事件的经过,从尹焰第一次带自己去见马平川,到撞车之后,尹焰试图自戕,再到于贝尔的展览……每当有点睡意,路铮鸣就被血腥的画面惊醒。童年时的马路出现在梦中,血泊里躺着的不是狗,而是伤痕累累的尹焰。
再也不能出错,一旦出错,那个画面就会变成现实。
路铮鸣蜷缩在尹焰怀里,空调开到最热,他浑身冒汗却依旧感到冷。尹焰陪他蒸了半宿桑拿,才把他的躁动抚平,等他睡熟,自己也没了睡意。
他下床点亮夜灯,打算坐在沙发上等天亮。
他离开不久,路铮鸣就蹬掉被子,卷成一团抱着,双手搂着还不够,两条腿也要夹着。好在房间里温度够高,他这样裸睡也不会感冒。
尹焰微笑着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到沙发旁的画材上。在画材店时,自己说想画点轻松的,可什么是“轻”的,他还没想好。那会儿他只有一个模糊的愿望,想结束在平原时那种徒劳的尝试,现在他忽然有了点感觉。
于是他拆开水彩本,掰下一小块石墨,用手的温度把它软化,开始涂抹。
软性的材料摩擦纸面,笔触不是线条,而是成片的色块。不同浓淡的灰色叠加,交融,人形的阴影渐渐浮现,纸面上的空间也越来越深。
一切都是松动的,轻盈而自如。
他熟悉路铮鸣的每个细节,不用抬头都能默画出他整个身体。当他注视路铮鸣时,捕捉的是形象之外的气息,比如空气的温度,绵长的呼吸……如果这幅画有观众,他一定能感受到这房间里的温暖,静谧,画者内心的安宁,和似有似无的情欲。
在路铮鸣的沉睡中,尹焰的手正在苏醒。
第二天早上,路铮鸣独自赴约。他谢绝了尹焰的陪同,需要自己承担的东西,他不想推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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