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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煊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说他没姿色,当面骂人丑,无异于找死。
说他有姿色,人家是帝王,掌管生杀予夺,跟点评街边伶人一样去点评他的姿容,实乃轻薄亵渎。
看他眼眸微狭,微微带笑的狐狸样,穆凝姝越发觉得此君不好应付。
上一个消受他微笑的人是老单于赫连天雄,尸骨被秃鹫吃得一点渣渣都没剩。
穆凝姝假装没听到此问,改问道:“单于,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黑豆公主?”
为何她忽然改变话头提出这一问,赫连煊不明就里,但答道:“小时候似乎听过,不太记得。”
穆凝姝见他肯搭话,立即道:“这么有名的草原名著怎能不记得呢,我给您讲讲。”
赫连煊未提出拒绝,便见她清下嗓子,讲起来。
她是姜国人,嫁来草原后才学说敕加语。敕加语和中原汉话相去甚远,很难学。短短三年,她能掌握,已属难得。但涉及讲故事时,词句不同于日常,难免生疏。
她一字一句地说,语气慢吞吞,透出点儿认真的笨拙,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与生动。
这在她身上不常见。
他颇有耐心。
讲完故事,穆凝姝再度摆出稳重脸,引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其实我们中原也有类似故事,可见天底下的公主,无论是草原的还是姜国的,都是从小娇生惯养。您见多识广,应当知道公主们睡觉,多少带点儿娇气的小毛病。”
赫连煊并不明白,为何他要见多识广到知晓公主们睡觉时的娇气毛病。
但他好奇她还要说什么,便不打断:“所以?”
穆凝姝道:“所以,您上回也说过,姜国女子在锦绣堆里长大,是以我比草原姑娘更娇气点儿,也不难理解。今天这事儿是因我夜里认床,睡得不太稳当,并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
她拢住被子,正正脸色:“我是个正经人。”
见赫连煊神情未有变化,她便继续道:“我解释这么多,就是想说……这种不可控的错误,跟我从小到大的养成环境有关。”
绕了一圈,穆凝姝不仅替自己圆回来,还强调了“娇气”这一点以落实真公主身份,她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急中生智骄傲叉腰。
见他静默不语,穆凝姝紧张,追加卖乖:“但是,娇气始终不是个好习惯。我会努力克服。今日且求您原谅。”
赫连煊:“行。”
作为始作俑者,他着实佩服她背黑锅而自洽的能力。
侍女们进来,他起身梳洗,坐到铜镜前绾发,镜中恰好显露出床榻上的情景。
只见她黑发如瀑,微微凌乱,正以极轻的动静在床榻边缘那处翻找,好似真心怀疑床榻下存在罪魁祸首黑豆。
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幼兽。
幼兽刚到一处新环境,探索巢穴时,就同她现在一样。
******
穆凝姝是个行动派。
有毛病,就要克服。
第三夜,她在二人中间放上数层厚绒毯阻挡。不料,次日人却依然出现在赫连煊怀里。她望着那一堆乱糟糟的绒毯,无法理解自己睡梦中的翻山越岭。
第四个早上,她醒来时,惊觉同他的交缠姿势,竟已肆无忌惮到了可怕的程度。
两人间的距离,越克服,越近。
作为一个睡姿优等宫女,接连在最擅长的科目上受挫,困惑和失望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她决定去马场,找乌琪商讨下。
两人蹲在小土坡上嗦牛乳条。
上回救下的小马驹看到穆凝姝,屁颠屁颠跑来,拿小脑袋顶她,蹭到她怀里缩着,活像只小狗。
她一手搂住小马狗,一手捡根木棒,画图讲解自己这些天的失误,颇为颓废。
乌琪看下她的脸色,道:“但我看你气色挺好啊,比从前好。唔,就是表情难看了些。”
穆凝姝回想下,这几晚她确实睡得挺好。
从前她睡得沉,但时不时会做噩梦,近来连梦都不做,一夜睡到天明。
穆凝姝:“但就因为睡得太好,才更难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琪进一步询问过细节,分析道:“依我看,你这个表现,不稀奇。在动物界,我们称之为‘发情’。举个例子,你看那边。”
不远处,白马银霜在吃草料,黑马绝影绕着她,一圈又一圈地蹭蹭,咧着个马嘴吐舌头,大献殷勤,可爱中微微透出股猥琐。
乌琪继续道:“作为人,我们称之为‘思春’。”然后,得出结论:“现在是二月初,春天快到了,所以你在思春。”
穆凝姝口里的牛乳条折断,差点咬到舌头:“不、不可能吧。还有,思春应该不是这么用的,跟春天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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