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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心球骨碌碌滚落在地,发出砰然巨响,将秦珍羽难得升起的几缕愧疚通通敲散。
她再开口,又是一句反问,“是谁作了孽,又是作了什么孽,你们不是最清楚吗?”
“哦不对,”她忽地往后一靠,抱着手臂讥笑,“这不是作孽,这应该叫造孽。”
秦珍羽这话如同一记杀着,将宋文丽打到傻住,却又被她口中一个接一个的孽字无端勾起心底寒意,下意识撇头望向神台。
“怎么,丽姨,您又想去拈香敬神,让神明还您一个‘正常’的孩子吗?”
“如果现在就想着祈求神明,那下一秒是不是就要跟我说抑郁症只是罗颂想太多?”
“罗颂比我要了解您跟远叔,这可能就是她不跟你们坦白的顾虑吧,您说是吗?”
秦珍羽每一句话都不带脏字,偏偏难听至极,如同最恶毒的怨詈。
她一句接一句,压根不给对方狡辩的机会。
可说着说着,她的情绪也渐渐簸荡起来,她今天本就是来清算的,但她个人感情过于丰沛,此时的诘问中也逐渐带上泄愤的味道。
秦珍羽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虽然平日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但也算是被李芬芳娇养大的,骨子里也藏着目中无人,只是并不多。
可她知道这是无礼又粗俗的,因此从前近三十年的人生中,甚少暴露这点。
但此刻的她,脸上带笑,语气温吞得给人温柔的错觉,但她嘴角勾起的讥诮的弧度和目光里的鄙夷,还有锋利如刀的字字句句,都像扇在罗志远与宋文丽脸上的巴掌。
可他们被急风骤雨捶打着,甚至没有心力说她一句不尊重长辈。
“唯一一个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是罗颂。”她说,“她过年前就确诊了,你们知道吗?”
“在家不过三天,她的情况变得更差了。那三天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们心里有数。”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就因为她是同性恋?”
她撩起眼皮,望着他俩,说到最后,语气都仿佛含笑。
第228章小秦屌炸天
无论听多少次,“同性恋”三个字依旧能使罗志远与宋文丽头晕目眩。
而这回,熟悉的字眼再次出现,却从秦珍羽的口中冒出,因此更让他们震惊与焦灼,就好像不可外扬的家丑真的人尽皆知。
他们脸上的抗拒与警备再次尖锐起来,被重新砌成厚厚的墙,试图抵抗知情人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然而他们明白秦珍羽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佐以手机里一张张的照片,让他们悸恐又慌乱,以至于那墙尚未迎来第一次炮击,就忽地绽出裂痕。
秦珍羽看着两张被岁月侵蚀出痕印的面孔,看着他们脸色晦暗不明,却难以升起丁点同情。
她仍抱着手臂,端坐在木椅上,平视的目光也透出俯视才有的轻蔑。
“那现在这样你们高兴了吗?”她轻哼一声,利嘴开合,“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哦不对,”她笑笑,“还是觉得抑郁症跟同性恋一样是奇怪又恶心的事?”
秦珍羽话说得慢条斯理,但每一句话都让宋文丽眼皮一抖,就像心脏被剜去一块。
她的手因紧张和道不明的愧疚而收拢,从桌上拉回到了腿间,紧紧扣成拳,好像暴露在秦珍羽视线中的部分越少,受到的攻击便越轻。
但这根本无用。
宋文丽的脊背渐渐弯曲,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某种信念被击穿,再撑不起她的昂首挺胸与振振有词。
她惶恐,扭头望着丈夫,眼里有祈求,却又不知自己在期盼什么,是狠话说尽的秦珍羽忽地消失,还是随便谁推翻方才他们听到的字字句句,跟他们说这都是假的。
然而罗志远并没有比宋文丽好多少,他的肤色因长久的休养而白皙几分,黧黑不再,却也在这时更透出憋堵的红。
他紧咬着腮帮子,只鼻翼因急促的呼吸而不断翕动,额角和颈间的血管臌胀着,像虬龙盘于其上。
但他脊梁仍挺着,并不愿意在这个忽然跑到他的家里对他们极尽羞辱的小辈面前露怯。
察觉到妻子的目光,他伸出手,裹住妻子交握的发凉的双手。
可下一秒,他们都发现,对方的手掌与自己一样冰冷,好似沸腾的血液都涌到了心口,无暇顾及四肢。
他觉得自己该说什么,甫一开口,就被喉咙间的涩疼扯得皱了皱眉,唇瓣也因此颤抖起来。
他咽了口口水,抖着唇,刚想说什么,却又被一直观察着他俩的秦珍羽堵了回来,她不想听。
“远叔丽姨,很难受对不对?”她将尾音拉得很长,像狩猎者饶有兴致地逗弄将死的困兽。
“你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吧?你们只是听到几句就难受成这样,只是知道罗颂的现状就难受成这样,那罗颂呢?”
她说着,脑中闪过罗颂枯弱的脸,语气再次染上愤恨,“她被你们指责了多少年!她病了多久,难受了多久你们知道吗!”
“你们口口声声是爱她,是为她好,但你们的好意真可怕,几乎要让她死掉。”秦珍羽说得又急又快,话里的冷意却丝毫不减。
随着她一句接一句的阴阳怪气,宋文丽的头越埋越低,再不敢跟她对视。
然而她怕的并不是这个年轻他们几十岁的小辈,而是她揭开的疮疤,那些罗颂身上被衣服遮盖着的溃烂伤口,以及伤口上密密麻麻的透白色小颗粒,那是他们夫妻二人撒下的盐巴。
但一个“死”字还是太重了,一下扯断了宋文丽紧绷的神经,她猛地抬头,却在下一秒哭泣出声。
她的哭声压垮了罗志远岌岌可危的伪装与防备,他也终于佝偻起来,肩膀无力地垮着,涨红的脸蒙上一层灰败之色。
“我们……”他开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半晌,才艰难地找出一句话,“我们是真的希望她好啊……我们是她爸妈,怎么会想害她……”
多苍白又薄弱的一句话,说到最后,连他都几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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