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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下山时,吴邪把想要一只狗的事告诉了潘子。潘子出去打听一回,当晚就给吴邪带了准信。说是采伐场养的狗前几天生了一窝崽子,现在才睁眼不久。既然潘子去要,那边也就同意给他留下一只,断奶之後便能去拿。
吴邪那天提到养狗,虽是随口一说,但後来也曾认真想过。小满哥在湖南话里是小夥子的意思,因此这次再养自己的狗,他就对潘子说想要一只小母狗,到时候取名字叫细妹。
这一次再上山时,吴邪已经不住在原先的屋子,而是进到了更深的山,住在张拂林丶白玛和张起灵曾经的家里。那屋子也不算大,基础格局与林场建的那栋小屋基本一致,只是却离林场更远,算是到了群山腹地。
天气好的时候,清晨推门出去,漫山遍野的浓雾还未化开,竟如牛奶一般细腻。行走其中不多时,头发就会变得湿润,体感也近似深秋,因此早上是穿不得单衣的。
吴邪也是在这时候才感到自己终于进到了深山。此前住在靠近林场那一处时,冬天里虽然不见人烟,但春天以後还是能偶尔碰见采山的人。且吴邪爬上山顶往下看时,也能看见场部大院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是变得非常小巧,一排排的房子修得又很规整,就像可以拿在手里把玩的东西。
但现在,从山顶看出去,除了山便是更高的山。很多地方连林间小道也没有,有时他们早上走过时,踩塌了一溜的野草或苔藓植物。吴邪本以为这能作为一个路标,但等到折返回家时,那条小路早就被大山吞没不见踪影。
这让吴邪感到人类在其间排不上号,只有蓬勃的草木是这里的霸王。
张起灵因此再也不许吴邪自己出门。否则不懂山势走向,又在这里迷了路,即使能被活着找到,也要变成半个野人。
在这深山之中,他们的日常工作又多了一项,便是要去修缮一些没头没尾的木篱笆。那些篱笆倒也不算长,在山间各处立着,有些地方多,有些地方少,既没什麽规律,又是四处漏风,看起来不是为了拦人,也不像是捕猎的陷阱。
问了张起灵,吴邪才知道这些篱笆是留给那些会进深山的采山人的标识。跨过这道屏障再往前走,就是真正没有人烟的茫茫一片,不但鲜少有人认识路,而且遇到虎熊的概率也会增大很多。
吴邪问道:“那要是有人真的走进去了,怎麽办?”
“运气不好,就在山里消失,没有人会发现。”这答案十分坦然,张起灵的语气也一如往常,没有丝毫起伏。
但吴邪听完却是心头一跳。他向来觉得张起灵和旁人不同,此刻这话一说,他们人又在山里,几乎让吴邪听出一种超尘脱俗的意味,仿佛人间对他没有任何约束,只要张起灵心念一动,就可以马上跨过籓篱,从此在这世上无迹可寻。
吴邪只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有一片山头,张起灵的话就像一阵疾风从山中震荡而过,平白惊起歇在那里的无数山雀。
“小哥,那你也不要去。”吴邪脱口而出:“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张起灵没有马上接话,只拿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吴邪。那双眼睛似乎还是古井无波,但又好似有整片林海在其中翻涌。
吴邪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感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傻气起来。毕竟比起张起灵,他才是那个更容易在山中永远消失的人。
他正准备再说几句话找补回来,张起灵却先开口道:“吴邪,我不会无故走进深山。你可以放心。”
于是吴邪心中的林间飞鸟,终于发现那阵疾风不过是一场虚惊。此刻又都落回巢中,不再乱飞乱叫。
当晚回家,两人各按分工洗衣做饭丶处理家务。等到全部完成,天光已经消散,黑夜开始替代白天来统治这个世界。往常这时,吴邪因吃饱了肚子,便又开始给自己找些事做。不是跟张起灵说话,就是写信或是随笔。总的来说,不算穷极无聊,但也没多精彩。
他还曾试图用木头做做手工。本想削出一只狗,但精心雕琢一晚,最後的成品竟然似兔。吴邪不能接受这番心血付诸东流,便又改几刀,拿着拿东西去找张起灵,问他能不能看出这是什麽。
张起灵不会撒谎,捧着吴邪的作品看了两遍,认真答道:“是个动物。”
吴邪气得不行,先把那只浪费他一晚上时间的兔狗扔到柴堆里,打算第二天做早饭时烧掉,但到底没舍得,可是捡回来之後,就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张起灵却以为吴邪是想要个玩意儿,只是没有做好就生了气。他便在第二天晚上,也找了一块木头,鼓捣一阵再拿给吴邪时,木头已经有了很大改变。张起灵在雕刻方面,刀工虽然不算精细,线条也很粗糙,但那毕竟是一只惟妙惟肖的鸟。
平心而论,这鸟做的不错。但吴邪看了就是生气。可张起灵既然给他做了个东西,他也就不好自己不是个东西,说些白眼狼的话出来。
因此吴邪没有马上开口,只把木鸟拿在手里玩,等着张起灵问他看不看得出来这是什麽东西的时候,他再把那句:“是个动物。”物归原主。
可张起灵毕竟不是凡人,东西给了他就再没问过。那时候他们还住在离林场更近的屋子里,张起灵只道,等搬进了深山,他还有张拂林在他小时候给他做的好几个木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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