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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听见吴邪叫他的声音不对,立刻放下还在处理的鱼就先过来看了。只见吴邪用手肘艰难地撑住身体趴在地上,脸白得没有人色,额头上挂着虚汗不说,身边还有一滩吐出的东西,只一看就明白他必定是食物中毒了。
吴邪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张起灵本打算先把他扶起来再说。没成想这一扶,吴邪直起身子的同时,食道也通畅起来。他的胃里即刻发功,还没等他跟张起灵说上话,转头又在地上吐了一回。
此时他胃里已经什麽都不剩,但恶心反胃的感觉却还只往吴邪脑子里顶。吐不出东西,也还是干呕着又反了一阵酸水。
张起灵半跪在地上抱着他,问他吃了什麽。吴邪说不出句子来,擡起手去指还留着张起灵那一半晚餐的锅。
他把吴邪暂且安置在一旁,走上去掀开锅盖看了,心下已大致了然。转身去洗了手,又拿来水灌给吴邪喝,可要他再吐,吴邪却又吐不出来。只跟张起灵说自己难受。张起灵便押着他,两根手指往他喉咙里探,引得吴邪又吐了一回清水。
这次吐完,吴邪的状况稳定了下来。虽然已被折磨得没了力气,胃里也还烧着,但却比之前好了一点点。张起灵把吴邪身上弄脏的衣服替他换下来,心里已经很明白他是需要带吴邪去林场的卫生所看看大夫的了。
他先把吴邪抱回床上,自己转身去做出门的准备。细妹不懂吴邪身上发生了什麽,却能感知到他的难受。此时趴在吴邪身边,很乖地舔了舔吴邪的脸。
几分钟之後,张起灵就收拾完毕。山里的夏天来得热烈扑面,秋天却也悄悄潜入得更早。现在已届夜里九十点钟,山里气温早就降下来。况且吴邪还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句冷,张起灵又给他多披了一件衣服,把他背起来就要去开门。
细妹见了,也着急起来,呜呜地在地上乱转。张起灵本想把它关在屋里,但他正背着吴邪,动转不灵,细妹只一闪身就从门缝里跑出来了。见它非要跟出来,张起灵也就不再费时间与它缠,但也不可能就这样把它丢下不管。
而细妹现在凭自己,是绝对走不下山的。它被张起灵忽地抓起来,只来得及呜了一声就被塞进他胸前的外套里。
张起灵就这样带着一人一狗往山下走。
夜间在山路上行走这件事,张起灵从前是做熟了的。他自小长在山中,夜视能力发育得比一般人好得多,并且体魄强健。吴邪跟他上山之前,他要下山,总是选在巡山结束後,吃过东西,稍作休息,三更天时便走,刚好可以赶在第二天林场工人们都去上工的时候到达。
他了解深山,就像人们了解自己的家乡。张起灵内心坦荡,那些在常人看来犹如魑魅的树影,听来好似鬼哭的林响,在他这里不过是一般的自然景象。
且夜晚的山林自有一番清凉幽寂,在张起灵不自知的情况下,契合了他内心的安静与孤独。从前在山中沐浴着月光夜行,是他少有的一件做起来享受的事。
但此刻,吴邪趴在他背上,意识不太清明,偶尔还会发出小声的呜咽。灼热的鼻息喷在他耳边,烧得他心里焦烫起来。这把火一起,就连夜色清冷都无法抚平。
张起灵担心吴邪睡着,走不了一百米就会叫他一声。只等吴邪小声应了,或念一句小哥,他才能继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这一路上,他虽然把吴邪放下两回,但却感觉不到累,只是因为吴邪又是想吐。张起灵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现在背着的是吴邪,也是他的与己有关。
最後,张起灵是在破晓时分敲开了卫生所的门的。那段时间林场中没有即将临盆的人,又并非流感的高发期,且还不是白天,采伐场也尚未开工,不存在突出工伤意外的可能性。因此当天值夜班的医生正好还在偷睡。
她睡得五迷三道,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男人面色铁青地杵在那里,把她吓得差点尖叫起来,以为是什麽准备打劫卫生所的歹人。
这怪不得医生一惊一乍,实在是因为张起灵的五官线条凌厉,冷着一张脸的时候,陌生人只能把他当个阎王来处理。
而等那医生看清楚了这人怀里揣着一条狗,背上背着一个人的造型之後,虽然觉得不伦不类,但终究还是放下心来,把他让进了卫生所的大门。
张起灵把吴邪放在诊床上,明确说出他究竟是吃了哪种毒株之後,又简洁地描述了一遍吴邪的情况,然後竟然被那女医生给连人带狗地赶出了诊室。直到她给吴邪做完了检查,又打了一针,才把他叫进去,让他把吴邪抱去病房里休息。
“哎,你这狗咬不咬人啊?”医生指了指跟着张起灵进进出出的细妹:“这儿都不让狗来,不卫生。你怎麽回事,上医院还拖家带口的?”
张起灵不接她的话,只问吴邪的情况如何。医生也没生气,只说张起灵的应急处置方式很得当,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就只是免不了要受几天眩晕恶心的罪,但他的身体会慢慢排毒不说,也还会再打几针,没什麽大问题。
听到这里,张起灵终于放下心来,才道了一声多谢。只是到底也没多看那医生一眼,他捏了捏吴邪的手,又摸摸吴邪的额头,确定吴邪是再没发冷汗了。
医生看了觉得有意思,她在林场卫生所也待了几年,有些人的老婆生孩子,那男人为了几个工分都是不会来探望的。而这一对青年却似乎感情很好。
她又多问了一句:“这是你屋里人?”
这一次,张起灵明明听见了却没有再理她。医生只觉得他好笑,此时又临近交班,她便不再理会这二人一狗,只管回办公室写她的值夜工作记录去。
当天下午,吴邪总算是彻底清醒。尽管仍然恶心头痛,但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他还模模糊糊记得张起灵背他下山,只感觉此番又让小哥受累许多。吴邪非常感动,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睁开眼却不见张起灵,只有潘子坐在旁边守着他。
潘子本想问问他感觉身体怎麽样了,结果吴邪半眯着眼睛先开了口,只问他:“潘叔,小哥呢?”
“我上午就叫他先回场部大院休息。他说当时带你下山的时候走得匆忙,很多事没做完,现在或许又上山去了。”潘子说完叹一口气,又道:“小邪,这张起灵可是你的大恩人呐,有机会我们得好好感谢人家。路那麽远——他竟把你连夜背下山。”
吴邪听了这话,就发了愣,感到心里突突直跳。那段迷离的记忆又清明了些,他想起一路上张起灵都在叫他的名字,一声声的:“吴邪。”没有语调起伏,但好像直接喊到了他心里去。
而潘子当他是精神不济,所以才没有回应,因此当时也没再多说。只让他好好休息,旁的事等他好了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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