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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妻子(捉虫)◇
◎等他死了◎
也不知是被那“鬼影”日夜折磨,还是外出送信受了凉。回来文瑜就染上风寒,整晚地咳喘。
好处是,那鬼夜间不再来。可她住在那陈腐不见日光的院子里,饥病交迫,想喝碗水只有冷的,日益病重,脑子昏沉。
忽而柴房门开,鼻尖闻到鸡汤香味。文瑜睁眼,是宝镜。
宝镜叹口气,拿手绢擦了桌椅,倒出鸡汤,看着文瑜一口紧一口喝下去。
喝完鸡汤,文瑜舔了舔嘴。问:“是娘子叫你来看我的?”
宝镜冷然道:“是。”
文瑜眼泛热泪。她不晓得自己为什麽哭,许是见够了魍魉,心底将明玉当做了菩萨。这是唯一一个有一点点可能会救她的人,她与这世间仅有的善意的连接。
便扑跪在宝镜面前央求:“姑娘!”她不敢再直呼宝镜的名字。
“你帮我求一求娘子,不要赶我走。我去到外头,活不成的。”
这车轱辘话她说了一千遍,宝镜不愿再听,挥手止住她,说:
“你说你瞎折腾什麽?既和家主是清白的,就不如老老实实在马场呆一阵,等事情搞清楚了,娘子气消了,自会好好安置你。你何须落到今天的地步。”
是啊,瞎折腾什麽呢?
但有时候,人就会清醒地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一次自认聪明的反击,一点非分之想,一场不知深浅的交易,从此逐渐下坠。坠的时候还不觉得,只觉得悲欢离合如夕照。待回头看才知,那些事非常坏,又非常难以挽回,不知当时为何做,似是出自一种悲剧的命运。
她文瑜,命不好。
“先前,你私下诬蔑娘子私会,是从何听说?老实答,不要花言巧语。”宝镜低声问。
敏木尔的事解决了。明玉开始着手查消息的源头。若是文瑜自己发现的,只需控制她一人就好。若是还有其他人,便麻烦一些。
“我...我那时在马场看到的,娘子她悄悄去见那个人...”
文瑜还是不敢供出褚萧,而那“鬼影”更像无稽之。纸条已被吃掉,卷轴已送了出去,文瑜岂敢再提。幸得她素来聪明,自己糊涂编了个大概。
未料宝镜并未细问。宝镜并不奇怪,文瑜向来耳聪目明,那时又是贴身侍女,而明玉是二嫁一事早有风言风语,文瑜发现了些什麽,拿来保命,也合理。
“有没有其他人知道?”宝镜问。
“没有。”文瑜坚决否认。
“我也就看了个模糊,全是为了不被赶出去,才斗胆威胁娘子。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和人说,我就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姑娘,你看在我们共事一场的份上,替我求求情,不要赶我走。”
宝镜看着她形容凄惨,眼皮和鼻尖通红,说话间打着抖,朝自己下跪。亦想起从前都在明玉院中做事,如今境遇天上地下。宝镜已是西院的管事丫鬟,心思虽犹单纯些,却胜在忠诚可靠,俨然半个主子。褚策与安平也极重视她,府中下人见她无不称一声“姑娘”。
宝镜拉了文瑜起来,低声道:“不瞒你说,你现在就是去对人说,也威胁不到娘子了,那件事已过去。但娘子心好,不会赶你。原说把你送到幽城的庄子里,可眼看你病了,恐经不起路途颠簸。且先留着,待来年开了春天气转暖,你再过去谋一份工做。”
宝镜的话藏了一半心思,虽说明玉已送走了敏木尔,总归不希望此事四处传。而文瑜已是惊弓之鸟,与其送到远处,不如留在身边控着。
这等心思显然瞒不过文瑜。但此时她感激的涕泗横流。怎麽说,当见识过真正的人心鬼蜮,就知许多善举,均要论事不论心。
明娘子是个好人,这种好不是因生活顺遂,或家风修养,而是天性。文瑜终放下嫉妒和怨恨,认清了这个事实。想在马场时,她穿着她的衣服,在她毡房里,装她的样子,勾她的男人。她倒一上来先打褚策,气不过再赶文瑜,换别家娘子,定要揪文瑜出去裸着示衆才解恨。
而她又再一次,因明玉那善的天性,活下命来。
後来,她当真紧闭嘴巴,再也未曾提过明玉与前夫的事。吃了宝镜给的药,她身体恢复,渐又讨得一些琐碎事做,如下等丫头般过着寻常日子。只是在幽暗夜里,那个鬼影还是会来。那一双干燥柔软的手,揉拈花朵一般,把她的灵魂和肉*体拈成泥与汁。
忽然有一天,文瑜清醒过来,她反应过来那鬼影是谁,但是一切都迟了。鬼影拽着她的时候,她一边大声哭,大声喊,“罗冰!罗冰!”
也许她最好的命,就是明玉曾给她指的——嫁给罗冰,与罗冰一道或归降,或远走高飞。他是一个小武将,她是一个罪臣的女儿,上头的天翻地覆与他们有什麽关系啊,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他会拼命去挣前程,她会做活补贴家用,生两三个孩子,瓜棚豆架下牵着手说闲话。
哪会像後来那般,成了卷进飓风之中的小小蝼蚁。
沈进拿到封印卷轴,打开来看,竟是一张布防图。只是这图薄如蝉翼,有些地方甚至笔墨稀淡,快看不清。明显是在一张图上,用脱骨法揭裱下来,糊上新的附背。
这是?沈进不由笑出了声。摊开先前明玉送来的图,对比给褚萧看。
“明姬当真七窍玲珑心。做个假图,比真的还真。若不是里头那鬼发现,去偷了真图揭下一层,我等还真要被她骗了去。”
他称安插在肃陵侯府的细作为“鬼”,是这个鬼发现了明玉所做的是假图,偷了钥匙,取了真图揭裱取层,再令文瑜送了出来。
“鬼”心细而缜密,但相应的,动作也慢一些。褚萧却有耐心等——他将举大事,若一点耐心也无,如何能成?
褚萧由沈进指着,俯身细看那图,也笑。他恋慕多年的玉儿,已然有了这般见识,令他更加目眩神迷。
便忍不住与沈进多说几句,均是在谈论明玉。言笑间身後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人,一个是敏木尔,一个就是当铺里那紫衣女子。
“来了。”褚萧停了话题,朝敏木尔招呼,似已十分熟稔。敏木尔点头,摒退紫衣女子,与另二人一同聚在案前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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