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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车了?”一个大婶看陶汀然还愣车上,拿着蒲扇给陶汀然扇风,“你是谁家的孩儿?”
陶汀然回神,他也没想到和周其律巧到这个程度,直接坐到家门口,进弄堂里就到。
他看了眼大婶,下车,报爷爷的名,“陶宏江。”
“陶宏江的孙子?”大婶摇扇子的手一顿,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眼,“哎哟”一声,“都长这麽大了,快回去看看吧,你爷爷被周哑巴砍啦。”
到奶奶家第一晚堪称混乱,奶奶没来得及多招呼陶汀然几句话,就跟着爷爷上救护车去了医院。
周其律和他爸一起去了派出所,当天晚上没回来。
周哑巴是聋哑人,聋得不彻底,但哑是真的哑。他家是恙塘为数不多的低保户,家里只有年近五十的哑巴和他还未成年的儿子。
周其律也有问题,右耳听力受损。他生下来的时候不这样,後来七八岁那段时间,不知怎麽就聋了一只耳朵,村里人问他,他也不说。
今天陶宏江之所以被砍,也正是因为哪壶不开提哪壶,和村里人聊起哑巴老婆给他戴绿帽子才有了周其律这个儿子的闲话。
陶宏江说这话时,哑巴背着背篓准备去地里搬玉米,但凡陶宏江声音小一些他都不一定能听见。
偏偏对方是出了名的大嗓门,让人听见了不但不收敛,反而调侃哑巴知不知道周其律的亲爹是谁。
背篓里的刀是用来砍玉米梗,到时晒干好背回家当柴烧的,就因为陶宏江自以为是的玩笑,那刀落在了他的身上。
刀背砸在後脑勺,哑巴虽收着力,但当时也是瞬间血流涌注。
说来说去这事也怪不了别人动手,奶奶在电话里连叹了两口气,大概是爷爷情况稳定下来了,分神嘱咐陶汀然记得自己热饭菜吃。
“嗯。”陶汀然嘴上应着,实际没打算吃晚饭。
以为到奶奶这儿会安心一点,没想到面对的依然是一地鸡毛。
陶汀然七岁前都是奶奶带大,上小学後跟着爸妈生活,准确来说也不是跟着爸妈,而是寄宿在班主任家。
能住校之後,就一直住学校。
爸妈对他陶汀然学业非常看重,寒暑假满门补习班,离婚了也一人负责一个假期的补习费用,在这件事两人倒是没吵过架。
十年後再回到恙塘,家家户户建高楼修别墅,泥巴路变成水泥道,雨天再也不用踩着落叶通行,也不再需要到路边刮掉鞋底厚厚的泥巴。
陶川东好面子,即便对父母并没有多上心,看别人都修房扩院的时候也不知什麽时候重建了老屋。
陶汀然在二楼客房找干净床单被罩铺床,但从毫无生活痕迹的房间可以看出奶奶他俩基本没上来住过,柜子茶几上灰尘厚重。
“你说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房间都没给你收拾。”过年都补课没回来的人,奶奶不明白陶汀然怎麽在暑假突然跑回来。
她疑心父子俩吵架,担心後妈一家欺负陶汀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然然,你回来川东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陶汀然面色阴郁,眼底充斥着反感与烦躁,并不想说这个事,“奶奶,床单在哪儿?”
“哦,在楼下我睡那屋的衣柜里。”话题打岔过去,奶奶心里有数了,便没再重提。
“夏天睡楼下凉快些,然然你今晚要不然就在楼下睡,明天奶奶回来给你铺床。”
通电话的时间陶汀然已经下楼在衣柜夹层找到了叠得方方正正的床单,“不用,我会铺。”
同一时刻的深夜派出所,周其律安静等警察与陶家人沟通。对方挂断电话,他的背离开椅背坐直了些。
“老人的儿子不愿意和解,态度很坚决。”警察看他一眼,边说边写记录,“现在这个情况你爸很可能会面临劳改。”
垂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攥紧几分,周其律其实能想到陶家人不会谅解,毕竟他爸再用力些,陶宏江脑袋就直接开瓢。
周其律骨相与皮相俱佳,眉骨硬朗,轮廓锋利,鼻梁直挺,是很冷冽强硬的一张脸。
常年的风吹日晒使肤色晒成了小麦色,整个人看上去成熟稳重,少了少年朝气,多了几分成年人才有的深思虑重。
“大概会判多久?”
周其律处事不惊,脸上没有露出多馀的情绪,村委会跟着来警局的人都比他慌张话多。
警察了解周其律的家庭情况,叹了一口气说:“故意伤害罪三年以下,具体等伤情鉴定结果出来再看怎麽判。”
事发到周其律离开警局,他爸都没和他解释任何一句话,对他做出的手语视而不见,只摆摆手让他回去。
周其律垂眼沉默几瞬,把前两个小时特意开车去镇上买的药给警察,“那麻烦你把这个药带给我爸,他痛风,不吃睡不着觉。”
第二天陶宏江的儿子陶川东十一点半抵达县城,周其律提着水果牛奶看望陶老头在病房碰见对方,陶川东二话没说给他轰出去。
医院的空调很足,同屋外暴晒如热锅的空气不同,室内与窗外像来自两个不同季节的风。尽管早熟懂事,面对唯一的亲人面临牢狱之灾时,他也无法镇定。
说到底,也才十七岁。
周其律低声下气跟在陶川东身後劝说对方和解,赔多少都认。
陶川东不耐烦地推他一把,从始至终都瞧不起周家人,“你拿什麽赔?拿低保来赔?”
话说重了,陶川东自知不应该把火发在孩子身上。
他转脸吐出口气,说:“其律,陶叔不想为难你,但是你也别来了,免得让别人看见说我欺负小孩儿。”
电梯到了,陶川东果断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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