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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沙瑞亚语塞,加大声调反驳,掩盖不安,“我都多大了,能出什麽事!我又不是女的,你管我出去干什麽,罗不啰嗦!”
见弟弟这个态度,劳作一天疲惫困倦的特丽丝心里好似有一只手,狠狠地攥紧了心脏。
月光下,沙瑞亚锐利如太阳神的美貌横眉竖眼,满满写着烦躁不耐。
就连弟弟……也不待见我。
酸楚的情绪涌上特丽丝心头,但她强忍下去,粗壮的身体晃了一下,随即扶住门框,喃喃:“对啊,你长大了……”
“所以,有什麽事?”沙瑞亚转身开门,不理会站着不动的女人,打开灯,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咕噜噜灌下去。
见沙瑞亚没再抱怨,特丽丝心里难受减弱了些,她已经习惯了弟弟的任性娇纵,自幼,她便被教导自己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对,我是长辈,容忍他的任性是理所应当的。
她坐在沙发上,斟酌着话语:“我……怀孕了。”
沙瑞亚一口凉白开呛在嗓子里,咳了半分钟才缓过来,特丽丝赶紧给他拍背,心疼的不轻:“多大人了还这麽冒失,喝个水都不安生!”
金发男孩一手抓住特丽丝的粗糙大手:“不是,你怀孕了?什麽时候?”
特丽丝露出一个羞涩而幸福的笑容:“这两天我吃饭老不得劲,就去教堂问神父,他说我怀孕了,至少有两个月了。”
就因为这鸡毛蒜皮的事儿,大晚上来找他?不就是怀孕了,和他什麽关系?明天再说不行吗?
沙瑞亚心中早已烦躁不安,明面上却惊喜的笑起来,正如所有人都最喜爱的模样。
他叫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姐夫知道了吗?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呀!”
镇上人都在暗地传言,克劳德·迪克森作恶太多,上帝已经放弃了他,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听到这种传言,克劳德会气的摔一条凳子,把怒火都撒在雇佣长工身上,然後赔几个铜板。
他本人在意极了,把所有过错都怪在安洁莉娜身上,说她是生不出蛋的老母鸡,可她是男爵亲妹妹,克劳德不敢提离婚。他便只能一个接一个的娶小老婆,反正他有钱。
然而克劳德已然五十多,最小的老婆都快三十了,这麽多年没见谁肚子鼓起来。
走在路上,他便总觉得背後贱民们窃窃私语,大街小巷都在乱议他有问题,然後心知肚明的笑起来。他满满一肚子气,再回到家,关上门,发泄在只会尖声哭叫的小老婆们身上。
每逢这时,安洁莉娜都靠在门框上,冷笑的嘲讽他,说他没出息,说他没用,说他老丑乡土,说瞎了眼才看上他,像一只冰冷刻薄的报丧鸟。
特丽丝想,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在家里的地位可要变天了。
沙瑞亚想,这个孩子生下来,姐姐估计能拿到更多钱了。
当年,特丽丝嫁给克劳德的真正原因,只有妈妈和沙瑞亚知道。
克劳德给了一大笔彩礼钱,五百个金币。精致雕花的彩礼小箱子打开那一瞬,金灿灿的光差点闪到从未见过如此多钱的母子二人。
妈妈当即答应了婚事,又讨价还价,说特丽丝贤惠,还是处女,十里八乡好几十的人追她,又说她屁股大好生养,一定能生个儿子。克劳德便又加了一百金币,并许诺让沙瑞亚做最轻松工资还高的差事,送奶工,妈妈才满意的把特丽丝嫁过去。
而妈妈安慰悲痛欲绝,不想嫁给凶暴还绝後的老男人的特丽丝说,克劳德给了一百彩礼,你嫁过去定吃香喝辣,特丽丝才止住眼泪。
妈妈还说,克劳德是镇上最大农场主,雇那麽多长工,你嫁过去菜都不会让你洗,过富太太生活。最重要的,你不想过好日子,你也要考虑你弟弟,沙瑞亚到了结婚年纪,没彩礼钱,谁会嫁到穷的叮当响福兰特家?你忍心让你亲弟弟一把年纪了打光棍?
第二日一大早,特丽丝喜滋滋的来叫沙瑞亚起床。她手里提着餐篮子,蕾丝盖布下,散发孜然热腾腾的香气,竟是节日才有的吃的烤羊腿,小心翼翼的放在茶几上。
“我和你姐夫说了,他高兴的要命,”特丽丝搓着手,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幸福,“晚上他要摆宴会,你也过去吃。”
她今日没穿粗糙的劳作服,而是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
这好像是她仍少女时的裙子,在她风化满面皱纹的面容上,依稀浮现出曾经青春明艳的影子。
可她壮了丶黑了,臃肿的肥肉包裹在不再合身的裙子里,像只滑稽的捆起来的母猪。
沙瑞亚漫不经心的说些吉利话,捕捉到字眼:“多大的宴会?有好吃的吗?”
提起这个,特丽丝眼笑得眯起来,讨好的说:“知道你喜欢吉姆大叔的手艺,我让克劳德给你叫他来做饭。昨晚杀了羊,先给你烤了腿拿过来,晚上吃羊排!”
沙瑞亚露出一个快乐的假笑:“还是姐姐最疼我。我去工作了,你要保重身子!”
他蹬上自行车,飞驰而去。
镇民温暖的寒暄,朴实幸福的笑容,如幻灯片一帧帧飞驰过身後,无一印入他眼帘。
一个小乞丐被踢进脏水坑,几个孩子哈哈大笑起来,然後扔了一个发霉的饼在他身上。小乞丐幸福快乐的拿起饼跑了。
他想要钱。很多很多钱。然後摆脱瘫痪在床又臭又老的母亲丶摆脱乡土无知村姑姐姐,摆脱这整个落後丶愚昧的破镇。
送完最後一瓶男爵府的牛奶,他掂着手里一个金币,心思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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