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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被斩首似了,脖子以下身体僵直,不敢动弹,脖子以上的脑袋里至少有一万只麻雀叽叽喳喳,闹哄哄的,也不晓得兴奋个什么劲。
就在这时,从春雨中走过来一个人,此人戴着斗笠,披着防雨的棕衣,穿着和吉祥一样的皮靴,身量和吉祥也差不多。
此人到了屋檐下,借着檐下灯笼,如意认出了此人:和长生一个模子出来的,不是郑纲是谁?
“郑纲?”如意很高兴见到他,“我是如意,就是你帮忙从三个贼手里拿到珊瑚璎珞的主人,我还没当面谢过你呢。”
就是那个穿成红包一样的姑娘。郑纲点头说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吉祥插身过去问道:“郑总旗,是张公公有什么吩咐吗?”
郑纲说道:“吉总旗,张公公说曹祖诬告案已经交给刑部去查了,刘瑾有了新任务,连夜带着内行厂的人去了边关,清丈各地军队屯田去了。内行厂的精锐皆被带走,王公子这边暂时安全。不过,张公公还是命你继续贴身保护王公子,以防万一。”
豹子营不看出身,只看能力,如今吉祥是五十个步兵的小头目——大明军队里管十个兵叫做小旗,管五十个兵的叫做总旗,所以郑纲称呼他为吉总旗。
郑纲是五十骑兵的头目,故称呼为郑总旗。
两人出身虽然一个贵为武安侯世子,一个只是张家家奴,但在豹子营内部算是平级。
不过,由于豹子营刚刚组建一个月,没有资历,也无寸功,目前所谓的总旗只是称呼,表示管着五十个人,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军衔。
无论吉祥和郑纲这种总旗,还是赵铁柱这种普通火枪手,豹子营所有人每个月都是从皇帝的私库里领五百钱的军饷,衣食马匹火枪弹药等等都是从皇帝私库里支用,不归兵部养,也不归兵部管。
郑纲冒雨过来是给吉祥报信的,吉祥听说刘瑾带着内行厂去了边关丈量屯田去了,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郑总旗,你知道赵铁柱去那里吗?”
今天他们十个人跟内行厂在东府正堂里打完架之后,张公公要吉祥留在张家贴身保护王公公,其他的人都带走了。
郑纲说道:“张公公给了他新任务,要他立刻去学会木工活。”
学木工?吉祥不明白张公公要干什么,但是一个月严苛的训练下来,他已经学会了服从而不是问为什么。
郑纲交代事情,便告辞走了。
“等等。”如意取下屋檐下悬着的一盏小巧的牛角灯,递给郑纲,“雨大天黑,走夜路小心点,照一照路。”
“多谢如意姑娘。”郑纲双手接过,告了辞,提着防风防雨的牛角灯消失在夜雨中。
吉祥只觉得莫名有些不高兴,说道:“你倒是挺仔细的,送他一盏灯笼。”
如意说道:“还个人情嘛,人家帮我找到珊瑚璎珞,一盏灯笼算什么。”
吉祥说道:“我也要在夜里雨里走路,你为什么没有想到送我一盏牛角灯?”
如意气笑了,“这屋檐下有五六个灯呢,你走的时候顺便拿一个就是了,咱们自己人,跟一个外人比什么。”
吉祥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显然在撒娇,“你给的和我取的不一样,我宁可你把我当外人。”
一看这个吉祥这个样子,那股在四泉巷一起长大、打打闹闹,饭前吵架饭后和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不似刚才的陌生感,如意反而不生气了,笑道:
“皮痒了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知道支使我干活,你为什么不吩咐我帮你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呢?”
吉祥说道:“那是因为今天下雨,没有星星。”
感觉拳头痒了,如意再也忍不住,挥着拳头就去砸吉祥宽阔的胸膛。
这一拳拳的,又麻又酥,啊,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从小打到大,一个月没挨打有点不习惯了都!
吉祥顿时觉得浑身舒坦,身体一点都不知道躲避,嘴上却说道:“诶,诶,这里不能打,打这里,这里肉厚。”
如意笑道:“我看你腚上的肉最厚,就是好打腚了。”
吉祥说道:“这里不能打,腚只有我娘能打。”
在屋里,王家兄妹商定好了回苏州的事宜,王延喆说道:“就听妹妹的,看老祖宗的病情而定,免得老祖宗心情大起大落。”
王延林说道:“你方才不是说老祖宗昏厥醒来后忘记正堂发生的事情了,其实我给老祖宗打牌的时候看牌,就瞧出了不对劲,老祖宗不是精力不济这么简单,不仅是记性,我看脑子也有了老病。”
“倘若老祖宗不在了,看父亲的意思,怕是我们王家和张家就不可能再走动了。”
王家兄妹很为难,父亲瞧不起张家,从不来张家吃席,不搞人情往来,但亡母生前又希望孩子们能够和娘家多多亲近。
王延喆说道:“即使老祖宗不在了,我和西府的张宗院还是会来往的,这一回若不是他撒泼拖住了内行厂,等到了豹子军解围,我恐怕会被刘瑾带走。”
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想法,说实话,王延喆也不喜欢两个侯爷表哥,可是年轻一辈的外甥张宗院很对他的脾气。
王延林也说道:“我这次来张家,也得了一个知己,她懂我的画,就是外头守着的丫鬟如意,她还是保护你的、豹子营吉祥的姐姐。”
王延喆说道:“吉祥很能打,在正堂的时候把内行厂的番子们打退了好几拨人。想不到他姐姐还通文墨,懂得你的画。”
屋里兄妹都不想将来和张家断绝来往。
屋外姐姐打弟弟已经接近尾声,如意说道:“你的帽子歪了,正一正。”
刚才两人打闹时,吉祥戴的黑色折沿毡帽的黄玉帽顶都歪到左边头颅上去了。
吉祥故意把帽子扯的更歪,“这样好的吧。”
“都当了总旗了,衣冠不整,成何体统,我来。”如意轻轻把他的手拍开,先摘下帽子,把他额前的碎发往后拢了拢,然后双手捧着帽沿,把帽子给吉祥戴正,后退两步瞧了瞧,“好了。”
吉祥闻得如意手上有一股好闻的花香,“好香,是什么花香?”
如意拿出一个小小巧巧的沤子壶,“手上抹着沤子,是茉莉花香,是我在百忙之中采了新鲜茉莉花,自己动手炼的茉莉花精油配的沤子,一共做了六瓶,送给老祖宗一瓶,三位小姐每人一瓶,昨天送给贵客王姑娘一瓶,这一瓶是我自用的,谁要也没了。”
吉祥伸手,“我想要这个,你舍不舍得给?”方才如意给了郑纲一盏灯笼,他还在“记仇”呢。
如意咬牙把沤子壶塞在他手里,“你真是我的天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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