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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成烨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自己也未曾料到会出这种话,无礼粗俗,总之同他从小学习的体统规矩半点不沾边。
可一路提灯悬着一颗心想送到她跟前,却只看见那清辉阁的小倌与她在一处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谢成烨垂眸,暗自把施加在花灯灯杆上的力气再重三分。
他只是,担心这人不怀好意。
纵然自个的左手已经被压低一寸,月读也不恼,微微屈肘泄力,握拳,抓住掌心摇摇欲坠的玉兔雕件。
“这是我同贵客的约定,又与公子有什么关系?”
侧身偏头,嘴角勾起,透着琥珀色的眼珠直视谢成烨,叫他看出几分挑衅的意图。
本就因撞见前世带她入京的面熟侍卫而心情烦躁的沈曦云,哪里管两人之间的言语交锋,既不想接月读指尖的玉雕,亦不想看谢成烨手里的花灯,只想再确认那侍卫到底为何会早早出现在江州城。
她拨开面前两人,往前奔走几步。
谁知正好看见那侍卫从店铺出来,站在门口张望,眼见视线要扫到此处,一时慌乱,情急之下,步履后撤,连忙伸手拽个人挡在自己身前。
待过了几息,她缓过神意识到,自个害怕什么,此时这人又不认识她。
真正不应该让他瞧见的,分明是淮王殿下谢成烨才对。
想到此处,她猛然抬头,欲确认谢成烨的脸应是背对侍卫的,未被认出。
只是映入眼帘的,不是谢成烨如墨色漆黑深邃的眸子,而是琥珀琉璃,中心反射出一点她身后花灯的光亮,漂亮又危险。
月读低头笑问:“贵客是在躲什么人么?”
沈曦云继续后退几步,拉开同他的距离,脑袋从月读衣料的银色暗纹,移到远处已经背身离去彻底消失在汹涌人潮中的侍卫,最后落在谢成烨僵硬停在半空的左手。
疑心是刚才的汤圆没彻底咽下,不然怎么唇齿间格外想咽口水。
“我,方才,是见着一个人凶巴巴瞪我,我一时害怕,就想躲着了。”
恨不得把毕生的机灵用在此处,她顺着月读的话往下编,低头,恨不得将石板间的杂草盯成树,容她避一避。
谢成烨望着她白皙秀颀、弯曲低垂的脖颈,问:“那为何突然急着下楼台?”
“因为”沈曦云继续搜肠刮肚自己刚在登高台四望时看过的景象,突然想到什么,小臂抬起,指向西边围堵一圈人的一个小戏台,“我瞧见那处在变戏法,精彩极了。”
她越说越顺畅,“高台上见他们正演一处‘水中捞月’的把戏,赢得满堂喝彩,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戏法,就想赶紧下来瞧瞧。”
月读从善如流,看向戏台,“那不如一同去凑个热闹?”
沈曦云对上谢成烨不动神色的面容有些心虚,借着月读给的台阶,便唤上春和、景明,往戏台移步而去。
绣花锦鞋踏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
她的心在一声声有节奏的声响中逐渐平静,她不能慌,若慌了,更找不到出路。
既然那侍卫没有找上门来,说明谢成烨的身份还没有被皇室知晓,她还有时间同他和离。
或者,她非得等章典到来,让他恢复记忆吗?若直接提出和离,是不是也是个法子?
沈曦云放慢脚步,余光瞥见谢成烨不发一言,提着那盏刚刚赢下的兔儿灯缀在她身侧。
失去记忆的谢成烨似乎对她当真有几分移情错认的爱意,他会同意和离一事吗?
沈曦云感觉上辈子最后时刻那杯毒酒带来的钻心蚀骨的痛苦又一丝一缕黏在她骨髓、皮肤上,挣不脱、甩不掉。
她心不在焉看向戏台中心,坐在揪子上的男子一袭灰蓝色长袍,头戴风帽,帽上的雪白狐狸毛随着他翻滚的动作上下飞舞,手里托着个银白的圆盘,正是他方才表演“水中捞月”时,凭空捞出的月亮。
“诸位且看,我从天上请下月神分身,在凡俗停留片刻已是难得,这便要将祂送回天宫。”
说完,他将手中圆盘往天空中月亮方向一抛。
此时正值戌时,满月高悬于正南夜空,明亮醒目,周围点缀几颗疏星,在这样摧残的月光下黯然失色。
圆盘从手中抛出,竟并未下落,而是愈飞愈高,愈飞愈远。
在围观百姓一齐的见证下,那圆盘当真冲着月亮而去。
最终融入月色,和月亮化为一体,消失不见踪影。
沈曦云原本不甚在意的态度都被这众目睽睽下“月神回天”的戏法吸引了心神,忘记了自己方才担忧的事宜,更遑论本就专心致志观赏戏法的民众。
众人先是被眼前所见震撼得目瞪口呆,正当这无声的氛围弥漫开来之时,忽然间,从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掌声,掌声虽小,却犹如石破天惊一般,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紧接着,周围的观众们也纷纷醒悟过来,加入到了这掌声之中。不一会儿,整个场地便响起了雷鸣般的喝彩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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