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圻,古通“畿”,天子直辖之地,后又表曲岸水滨。圻河为黄河支流,其名肇始汉末,几经改口讹误,一如它数次断流改道的命运。新梁发现的双圻河故道,也曾是汇入其中的一支水系。建国后,圻河恢复古称,为昔日河梁王城故都的荣光作一笔注脚。
水土滋哺城市,河梁的精魂半系于此。
人到老来总爱回忆往事,历中行推黎永济又走了一段,听他讲当年黄河治理、八七分水,眼见日头隐入云层,天色转阴,便开始返程。
回程刚走一半,收到老陈发来一张照片,紧接消息:今天要拆!
照片中是半座土夯老屋,为了拍清楚屋檐部分而拉近焦距,损失了像素,但从不甚清晰的画面上仍能分辨出那连续优美的条带状动态龙纹。
不必说得更明白,历中行马上站住回电:“在哪儿发现的?”
老陈着急道:“不是我们发现的,有人发到微博上@了徐队。他不是搞科普嘛,问人在哪儿拍到的,那是个清明返乡扫墓路过的人,只说了大概位置,就在新梁,徐队就打电话过来了。但今天新梁这边今天开始拆迁啊,这么老的屋子……”
“知道了,我去问。”历中行话落,马上挂断拨给卫昌,对方提过这事,应该知道哪个单位承办。
“C建三局。”卫昌说,“具体今天在拆哪里我不知道,给你问问,稍等。”
历中行握着手机等回音,趁这空子跟老师解释:“应该跟以前一样,附近的老乡捡到觉得好看就拿去盖房子做装饰了。就怕刚好第一拨拆到这里。老师,我一会儿赶过去,先送你回家?”
黎永济还未回答,手机又响,卫昌说了个位置。
“在哪?”黎永济问。
“新梁街道小屯北口。”
“小屯北口?回家就绕远了,我直接跟你去。”黎永济发话。
历中行犹豫,老人眉毛一竖。
“好吧。”他知道老师要强,不让他去怕是要伤心。
开车直奔小屯北口,远远望见了一排土黄夹黑灰色的农村老房,拆迁的工程队正沿着路边行进。趋近稍一打量周围的房檐,历中行立马有点炸毛,暗暗叫苦——韦局怨他工程煞星居然真没错,他是不是命格和工程犯冲?
“老师,你就在车上等我。”他觑了个位置一脚刹车,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嘱咐道。
下了车,他一间间屋子看过去,绕了一圈,没发现照片中嵌着龙纹陶片的房檐。这么一时半刻,工程队已经有人到了车边,打发黎永济挪车。历中行跑着回去,接替老师和人沟通,正要上车再找别处,抬头一错眼,看到相邻的那个屋檐——
就这当口,铲车过来了。
“等等!”历中行车门都没来得及阖上,向那方向高喊一声,拿出十几岁参加百米冲刺的速度大步跑去。
他旁边的工人还没反应过来,转头人已经只剩一脚尘灰。眼瞅着那高拔的男人急匆匆跟屋前几个兄弟解释完了,又奔到还没停的铲车旁,对驾驶室喊话。
铲车暂时停下,但没熄火,司机打开车窗往下大声道:“这里屋主协议都签了,今天都得拆啊!明天有明天的任务!”
“就晚半天行吗?几个小时!”
“我做不了主!我叫我们队长来,你等下跟他说。”
看到那个人影第一眼,历中行就罕见地骂了个脏字。
姓方的竟还留在C建三局,毫无影响。甚至连职务都全无变化。
短短几个月,他又安然无恙,一切如常。
可历中行还记得李茹一身的血,仓皇如幼兽,在滞留室内歇斯底里的嚎啕。那时他就在门外,心如刀绞,却什么也做不了。
冤家路窄,方伟祥走过来见是他,心虚之下,脸色愈发阴沉如墨:“历队,你这又是要干嘛?”
“跟你无话可说,把你上头电话给我。”历中行一个正眼都不愿给他,掏出手机。
“犯不着吧,咱们不是都认识么。”
历中行等着输电话的姿势没动,如一尊挺立的塑像,俯睨他。
这一眼,似蔑似空,无厌无怒,不像看人,如观猴禽,像一束透明的芒刺,直扎天灵。
“操,那小娘儿们自己……”方低骂一声,话音未落,颧骨侧颊如迎坚石横掼。
那一拳力道之大,教他以脸犁地的一刹,脑内只有空寂的白音。
在周围遥远杂乱的叫喊中,他撑地抬眼,看见对方仍那样立在原地,甚至没有收起手机。
那束透明的芒刺,再次自上而下,贯穿他的颅顶。
白音之后,他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只喊出一个字:
“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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