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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继续说。祝鞍照被这么一打岔就忘了前面说到哪,邰缙提醒他:“室友。”
“哦,对。他当时自己快死了。我在路边撞见的他,当时他两条腿都没有了,末世的条件也不好嘛,不像现在你能看到的那些截肢的人,他们截断的那个面都是有皮肤的,其实是手术做成那样,比较好看。末世肢体断掉的人,断面都很难看,可能还有点恐怖。”祝鞍照比划着,“我看到他了,也把他认出来了,然后我就去找他说话。我跟他讲我是谁,他还记得我。”
邰缙适时地提出问题:“光是腿断了就会死么?你们的情况那么险峻?我以为至少可以保证每个人能吃到饭、饿不死。”
“我老家那一大片都地势特殊,外头的进不去,里头的出不来,好多年里这里面都是……呃,特殊自治区。”祝鞍照说,“他也不是因为腿断了死,他腿早断了一直能活。是因为他肚子那儿扎进去钢筋,伤太严重了,肯定马上就会死。”
讲到这里祝鞍照不得不暂停了一下,跟邰缙解释了一番末世之后的情况。整体勉强算得上是乱中有序,治安大概能和现在管理比较好的战区相比。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管事儿,但确实一直都有人在努力管。
“老年人几乎死光了。”祝鞍照简单地说,“上面的人乱成一团,搞不拢事。”
邰缙不得不打断:“多老?八九十?”
祝鞍照惊愕地看着他:“什么八九十,当然是五六十了!”
“那很年轻啊,正值壮年、大好年纪发光发热的时候……见鬼,都死光了?!”
祝鞍照不太明白邰缙为什么忽然显得那么紧张和焦虑,心说就算你想到了什么我没想到的点,那也是我的世界——我的上一个世界,又不是你自己的世界,你这是急的什么。都跟你没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活着的,反正末世刚开始没多久,我就发现再也没见过老年人了。”祝鞍照说,“后来跟其他人交换物资和消息的时候也听人说过一些,他们讲得好像这是个很严重的事情一样。我是不关心。然后我那个室友,他不是快死了吗,然后我过去跟他聊天,我还挺高兴的,跟他说没想到这种时候了还有机会见面。”
邰缙严肃地问:“你们那边的末世持续了多久?”
“有个快十年了吧。”
邰缙倒抽了一口凉气,忽然不说话了。祝鞍照正想继续往后说,邰缙又急急忙忙地问:“这不合理啊。你们有——核应该是有的。你们有航母吗?登月了吗?”
“都没有。”祝鞍照肯定地说。
邰缙发出奇怪的、喘不上气来一样的声音。他忽然显得非常痛苦,非常虚弱:“见鬼。”
情况很糟吗?情况很糟对不对?为啥总出现这种“大家都吓得半死而我在状况外”的事情?
祝鞍照对邰缙说:“如果很严重,不要告诉我。”
“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能给的信息太稀少了。我可能是错的,我肯定是错的。世界不会那么脆弱。”邰缙摇头,“不过我也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忆了。”
“真的?”祝鞍照狐疑地说,“我其实就是不想回忆所以不回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想。你怎么每次都理解我自己都不理解的东西?”
“因为……”邰缙用微笑和眼神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不知怎么,他有种感觉:如果当面对祝鞍照说“我爱你”,祝鞍照的反应恐怕不会是幸福、快乐,也不会甜蜜蜜地回应“我也爱你”。
更可能是尴尬到哑口无言,窘迫到满面通红,紧张到要动手打人……虽然这样也很可爱就是了。
这么一想,反正祝鞍照总不可能真的把他打进医院,不过是痛那么几下而已,只要能看到祝鞍照特别可爱的样子,感觉一点也不亏呢。
谁知道祝鞍照的羞涩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这一点和爽朗开放的行为毫不搭调的“古板”思想,也自有一番迷人之处。祝鞍照的性情、长相、行为里的矛盾太多了,让他整个人都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哪怕是不爱解密的人都要忍不住沉溺其中。
“我……”邰缙说,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祝鞍照就霍然站起身,提高声调,压过了邰缙的声音:“说这么多话又渴了,我去倒杯水。”
他回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邰缙。
接过时邰缙握住祝鞍照的手。
“我爱你。”他说。
他尽量让这句话听起来优雅、放松、自然,但实际上,当他听到这句话时,它干涩、困惑,发音怪异,在半空中歪歪扭扭地飘荡。他的手甚至有点颤抖,虽然邰缙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手在抖还是祝鞍照的手在抖。他特地观察了一下祝鞍照自己端着的那杯水,见鬼,是他自己的手在抖。
这句话讲出来怎么会这么困难?是因为他从未说过吗?
想到这邰缙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光把简单的三个字说得一塌糊涂,就连说话的时机和场地也选得一塌糊涂。
祝鞍照并不是个对表白的浪漫程度要求很高的人,鲜花、礼物、大场面祝鞍照一个都不关心,情话似乎也不是很爱听,这些倒是无所谓。
但一大早上,饿着肚子,腹中空空,几乎什么都没吃,就这么表白?
在祝鞍照的逻辑中绝对是负分。
见鬼,邰缙想,我今早可能要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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