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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说什么士兵去打仗,不就是为了保卫百姓,保卫长澹?可现在百姓都饿的活不下去了,这仗还打个屁,难道只有守城将士们的命是命,他们这些流民的命就不是命么?更有甚者,直接就把坊间传的流言大咧咧喊出来,还说他们今年闹天灾,闹兵祸,不就是因为他们的皇帝陛下为君不仁,才招致如此天罚么?只可惜他们的皇帝陛下在做错事后,依然可以躲在京都锦衣玉食,却要连累他们这些可怜人,令他们年纪轻轻的,就要被天罚折磨得饿死冻死了,他们又如何能甘心?再后来就越说越离谱了,有好多人饿得大脑迟钝,几乎不能再思考,他们豁出命去,跟着人群或爬或钻,哇哇乱叫着往粮食车上抓,连士兵手中的刀剑也不能再阻挡他们。“……乡亲们,我们打不过这么多的兵,也大约走不到下一座城,我们命如浮游,甚至不等南方的兵祸殃及到我们,我们就会死!我们多半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须臾有人振臂说,也不知他是真的流民,还是蓄意煽动,“左右都是死!如果连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看得到,那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听我说!就让我们今天都死在这里,死在同族将士的刀下,死在吃不完的粮食前面!只不知他们这些朝廷爪牙沾了我们的血,是否还能打赢这场仗!”主意前方叫骂声好大,姚元靳骑在马上,听得浑身骨头都凉了。一片混乱中,姚元靳转头看李熙,只见李熙眼底冰冷,脸色比锅底还黑。是啊,这事换谁不生气呢?将士们在边关出生入死,此去,也是九死一生的危险,怎么落到这些流民口中,便成了朝廷爪牙了?难道放任那些南月人打过来,他们就能活了吗?但是话又说回来,和一群可能连明天都活不过的人,谈论他们一年后该有怎样的生活,他们显然也听不进去。军粮……军粮是不能动的,眼见李熙没指示,姚元靳咬一咬牙,跳下马来,低声吩咐自己身边的卫兵,让他们不要再理会这些流民,但也别伤害人家,只管分出点人手来,把这些人赶得远远的,然后继续上路就是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反正这些人口中骂的话,姚元靳是一刻也不想再听,也不敢再让李熙听了。姚元靳害怕会出事,他身后可还跟着那么些士兵,他的队伍在连日奔波之下,已经很疲惫,若再因为这场闹剧影响了士气,就真得不偿失了。想法挺好的,可惜这群人不听话,也不怕死,他们发现硬来不行,就换了讨粮食的方法,不再拼命往前冲了。这群人就像撕不干净的狗皮膏药,姚元靳派人将他们驱逐到道路两旁,不许他们再靠近粮食车,他们就跌跌撞撞地跟着姚元靳往南走,不想再往北了。往南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粮食车,往北却是不知何时才能走到的城池,大家伙儿现在只是饿了,又不是傻了,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才能让自己活得更久。气氛很沉重,李熙还是没开口,也没下马,但目光在那些身形瘦弱的流民中来回梭巡,似乎若有所思。转眼车马又动起来,听命驱赶流民的士兵也不是铁石心肠,他们不敢拔刀,连出声呵斥也小心收敛着,作用聊胜于无,并不能让这些追着他们的流民放弃讨食。天太冷了,渐渐的有人体力不支,跟不上来了。起初只有一两个老人,后来就连年轻人也开始追不上,他们接二连三地扑到雪地里,再也没力气爬起来。越来越多的士兵对此看不下去,劝他们往北去,不要再跟着这只运送军粮的队伍。往北走——只有回头往北走,才有可能活,如果只因一时不忍,就把军粮分给沿途遇到的流民,岭南那边就没吃的了。道理虽然都懂,但经历这么一遭后,士气难免有些低迷。并且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士兵已经忍不住,开始偷偷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口粮分给他们。然而士兵们这样的做法,却只会让这些已经饿疯了的老百姓更不想回头,也更加坚定他们跟着这支援军的决心。就这样,这支援军南下的速度,被守在道路两旁的流民们拖得非常慢。推搡争执间,正当姚元靳痛定思痛,打算就此狠下心肠,下令全速前进,不要再管这些流民死活的时候,只听扑通一声,道路左边忽然传来声突兀的闷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尖锐的哭声。出大事儿了,这回倒下的,好像是在当地很有名望,口碑很好的一名族老,凡是在当地土生土长的小老百姓,似乎都跟他沾点亲,也都很尊敬他。这个人的倒下就像一声雷,把大家都劈懵了。人们不再往前走,反而都一窝蜂似的扑到这人身边,抢着把自己刚刚从士兵手中分到的一丁点食物给他吃,生怕他真死了。人群之中,表现最为激愤的,便是刚刚带领流民抢粮食,故意拼命往马蹄底下钻的那名瘦弱青年。那青年好像很愤怒,他先是低头瞧了瞧被大家围在中间的老人,又抬头瞧姚元靳,然后忽然恶狠狠地低吼一声,使劲朝姚元靳的马脖子撞过来。“不活了!活不下去了!你们有这么多的粮食,却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死!你们简直比南月人还可怕!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即便我们走到了地方,他们也不会让我们进城的!他们不会对我们这些外地人开义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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