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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员拎着食盒离开后,院子里又静默半晌,观昏晓才轻咳两声打破沉寂。
“我画完了,你来看看。”
“好。”
连青酌松开手指,揉了揉掌心那几个深深的月牙印,若无其事地走到桌前,跪坐下来查看画作。
其实画的内容之前他就已经看清楚了,但为免尴尬,他还是装模作样又鉴赏一番,才给出评价。
“洇墨、线条歪斜这些显而易见的缺陷我便不多说了,关键在于你的手不稳,多练几天就能改善。除去这些,你这只龙虾最大的问题是……”
一幅初学者的龙虾图,在连青酌看来自然处处是缺点,可他并不嫌弃,而是耐心地一一拆开讲解,尽可能为观昏晓查漏补缺。
听着他徐徐如风,娓娓道来的话语,观昏晓漂浮的心渐渐落回实地,跟随他的讲述认真思考,并捏着毛笔在空白宣纸上记录一些关键词,笔锋飞扬,写出的字也是张狂冷冽的姿态。
对此,他并无自觉,听完讲解后便带着理论重新动笔,心无旁骛地扑在画龙虾上。
写满笔记的那张纸则悄无声息地被连青酌抽走收起,不仅如此,他还用手机录下了观昏晓的绘画过程,发到特物局局长的微信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观昏晓笔下的龙虾也越发生动有神,那些常人需要依靠大量练习才能改正的缺点,他用十几张废稿就一一纠正过来。
如此天赋,是放到网上都会被走近科学打假的程度。
特物局监狱深处,安岳襄将手机上的视频投影至背后新安的大屏幕,倚坐在巨大浴盆边沿,边喝酒边陪怨妖观看。
“怎么样,是他吗?”局长扯了扯西服衣领,吐出一口酒气,“他长得好看,但和那位流传下来的画像完全两模两样……”
“是他。”
不等他说完,怨妖就迫不及待地打断,周身无时无刻不在翻滚涌动的黑雾前所未有地安静,庞然身躯里时不时传出的凄厉嘶吼也停止许久,越发显得它的本音清澈微冷,仿佛初春枝头融化的雪水。
“只有人类惯以皮囊认人,妖族只看灵魂。”它静静望着大荧幕上的人,努力收拢好躯壳表面丑陋的尖刺和突起,像是害怕那人突然回头,看到自己这一身见不得光的痕迹,“我已有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隔着这么漫长的岁月,他竟然丝毫未变,还是那么……”
那么如何?
怨妖终于静下心来,愿意从心头净土中捧起这个不敢回想的故人,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早已遗忘了他的面貌与性情,被怨恨腐蚀过的记忆里只剩一点零星残片,都是自己任性妄为、离他而去时的场景。
他对它那么好,可那些本该珍贵的好,它却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从前恃宠而骄,错将美玉弃如敝屣,而待风刀霜剑如宝如珠。
它那时把事情做得太绝,终把三百年后的自己逼入绝境。
怨妖的身体微微颤抖,黑雾浮动,有森然的骨刺自背后慢慢展开,一瞬间濒临失控前兆。
安岳襄眼睛一眯,可没等他动作,怨妖又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暴怒和破坏欲强行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视频播放到观昏晓画完最后一笔,回头冲录制视频的人挑眉浅笑。
他作画时习惯弯身伏案,所以衣襟、袖口和手指处都蹭了些墨迹。可他满不在意,笑起来时眉目舒展,从骨子里透出的散漫随性一如当初,时隔三百年,从未改变。
“你过来看看,这次总能及格了吧?”
怨妖听见他这样说,尾音轻轻上扬,熟稔而亲近。
镜头忽然晃了两下,被支在某个高度,录制的人则转至跟前,弯腰拿起宣纸,同时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偏头与他同看。
影子倾斜于侧,像依偎,像相拥。
“……”
怨妖尾巴一扫,大屏幕寸寸碎裂。
安岳襄倒酒的动作一顿,思索几秒钟后丝滑接上。
无妨,局里出钱,与他无关。
终于画出一只合格的龙虾,观昏晓如释重负,将纸笔砚台都推至一旁,转动舒缓酸痛的手腕。
连青酌慢条斯理地收起所有画稿,右手探到身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盘海鲜冷盘,壳肉整整齐齐地分离,还配了蘸碟,是观昏晓亲自盖章喜欢的那种。
他笑眯眯地放下冷盘,指了指虾蟹肉:“这是奖励。”
又指了指旁边的蟹壳:“这是作业。”
最后指了指身后圆桌上完整拼回去的帝王蟹壳:“那是明天的教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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