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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我们到底谁在向下坠落
柳若松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温暖的初夏,他一个大三学生,正事儿不做,大老远地去隔壁美院听他们的欧洲艺术史的赏析课。
这是下午的第一节大课,阳光从窗外晒进来,烘得人身上暖意洋洋,不多时就涌上了困意。
“《夜巡》是伦勃朗创作于1642年的作品,在当时,这幅作品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柳若松打了个哈欠,支着脑袋翻书。
“正如伦勃朗本身擅长的一样,在这幅画中,构图和色彩明暗的处理是创作的重心。敏感的光影塑造出了一种神秘的紧张氛围,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当时期巴洛克艺术中的既定法则——”
柳若松在教室後头灌了自己一口咖啡,试图努力打起精神听课。
“但这幅画并没有让伦勃朗收获赞美,恰恰相反,画家因此走向了命运的转折点——说到命运,其实这本身是个矛盾的命题。”
这门艺术赏析课的老师是位颇有素养和文学底蕴的女人,她时常在讲课中天马行空地岔开话题,讲着讲着就会话锋一转,开始延伸课外知识。
她对文学和艺术的造诣颇深,对许多知识都有所涉猎,引申的论点也大多生动有趣,所以虽然总是跑题,但柳若松还是很愿意过来听她的课。
而且这位女教师有个奇妙的能力,不管她的话题跑到多远多离谱的地方,最後还是能扯回来,柳若松一直都很佩服。
“在本土宗教中,‘命’指代的是某种既定的对象——这是从创立开始就设定好的定数,无法更改。但‘运’却是虚无缥缈,捉摸不透的,它更像是某种不确定的变数,只要出现细微的干预,就会改变其走向。”那位女老师说道:“但命运本身又是一个词语,定数与变数相结合,在矛盾中需求平衡,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胆大的学生举手插嘴道:“老师,这是语言学的内容。”
“艺术是一门感知课程。”女老师没有生气,反倒认真地说道:“艺术的天赋来源于思考丶共情丶探究以及表达,如果没有对万事万物的体悟,那创作就成为了一句空话。”
那学生高举的手落下去,有些惭愧地挠了挠脸。
“语言学研究文字,是要追溯语言的历史,探究文化,我们其实也一样。”女老师拍拍手,继续说:“就像文化和历史相辅相成,在十六世纪末期的欧洲,巴洛克风格刚刚出现时,实际上被称为‘缺乏古典艺术性的産品’,其艺术地位远远低于文艺复兴风格。但由于时代背景原因,这种热情奔放的情感风格渐渐被教会推广,逐渐成为了主流艺术风格——”
柳若松指尖的笔灵活地转了两圈,饶有兴趣地听着。
女老师在讲台上走了两个来回,有条不紊地将课件上的内容一一讲述完毕。柳若松记了满满一页笔记,心满意足地开了个小差,偷偷摸摸地往外发了两条短信。
临下课时,又有一位女生举起了手。
“有什麽问题吗?”女老师问。
“老师,您之前说的那个话题,在您看来,命运到底是可更改的还是不可更改的?”女生问。
“你觉得呢?”女老师反问道。
“我觉得这是个无法论证的命题。”女学生苦恼道:“所以我感觉我没法真正深入理解这种命题的内涵,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切入点。”
“艺术的産生是既定的,无论在什麽时候,什麽背景下,它都会诞生。”女老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但能流传下来的成体系的艺术风格,实际上都是‘运势’影响下的産物。”
“命运也是一样。”女老师说:“当你认为它是可更改的时候,它就已经从单纯的定数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词汇。”
这种解释云里雾里,好像还是有很多学生不明白。
女老师笑了笑,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安静。
“正好这位同学提醒我了。”女老师说道:“那这节课,同学们就以《命运》为题,做一篇课堂作业交给我吧。”
学生们唉声叹气一片,柳若松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书本,下课後从後门走了。
他出门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柳若松划开锁屏,对屏幕那边的人发了个“下课了”的表情包。
他脚步轻快地往外走,临近学校东门时,远远就看到傅延正站在门口的树荫下等他。
他在假期,今天穿了便装,纯色的休闲衫袖子挽到小臂上一点,看着跟本校的学生似的。
东门人来人往,傅延身高腿长,站得又直,扎眼得很,时不时就有小姑娘往他身上打量,然後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柳若松看见他,就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地放缓了脚步,悄默声地绕到了傅延身後,试图吓他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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