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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这处宅子尚不及苏州城中普通的豪富人家的宅子大,更远比不上苏振翮在京中的御赐府邸,(因苏振翮亦曾任明德殿侍讲学士,亦是帝师,故御赐府邸在其在世之时并不收回。)却无处不透着江南园林特有的婉约精致。
早春时节,草长莺飞,四处都隐约的蒙上了一层湿润的绿意。花园中已然可见盎然春意,虽说因为节气尚早,花还未开多少,但没了繁花乱眼,也别有一番清幽意味。
远远就可以看到蹲在花圃前的男子听见足音放下了花锄站起身,就着侍女端着的铜盆洗过了手,仔细擦干,然後笑吟吟的迎了过来。
身上的织锦厚袍一看便价值不菲,绾发的如意碧玉簪更是剔透莹润雕镂精致,衬上举手投足间的温雅气度和俊美的面容,俨然是难得的倜傥人物。
只是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两鬓却已是皓白,一头黑发间亦是夹杂着不少的银丝,与花甲老翁也无异。
殷庭擡手作揖,温声唤道:“不知苏先生向来可好?久未拜谒,望乞恕罪。”
“兰阶这是做什麽,我也不过虚长你几岁,何苦这般拘礼。”苏振翮忙欠身托起殷庭,他的声音微有些低沉,显得沉稳坚定,偏又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先前你留的信我也看见了,怎麽能说久未拜谒呢。还有,你来便来,带那麽些礼物做什麽,倒叫我挺不好意思的,正寻思着改日去你府上回拜一番。”
“先生这是怎麽说的。”殷庭弯起了唇角,笑着道:“先生于我亦师亦友,我自当执礼。”言罢拍了拍爱子的肩,柔声道:“还不见过你苏伯父。”
“继羽见过苏伯父。”殷继羽正看着苏振翮的霜鬓朱颜暗自感慨说书先生所言非虚,闻言连忙乖巧的做了个长揖,童声脆甜,稚气未退,很是讨人喜欢。
“好俊的孩子,是令郎罢?言行举止都与你相像得很。”苏振翮弯腰托起了殷继羽,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真是岁月不饶人,这孩子也已经长得这麽大了呢,当年分明只跟只小猫儿似的。样貌也生的好俊俏,不过不像你……是像尊夫人多些吧?男子肖母,正是福相。”
殷庭略一颔首,习惯性的抚了抚爱子的头顶,“苏先生好眼力,犬子的相貌确实像拙荆更多一些,愿承先生吉言,将来是个有福之人吧。”
“殷相的独子,苏州殷氏的嫡孙,怎麽会是没福气的人。”苏振翮擡手向着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的石桌处做了个请得手势,“是叫做继宇麽?承继广宇,胸怀大志,好大气的名字,将来只怕是成就不可限量呢。”
不料殷继羽忽然瞪大了眼睛反驳道:“是万古凌霄一羽毛的羽!继羽者,所继乎翺翔之高志也。”
苏振翮不由莞尔――他并无子嗣,本就是喜欢小孩子的,殷继羽长得俊俏,又这般聪明可爱,自然更叫他看着喜欢――忍不住也摸了摸殷继羽的头顶,“有子如此,兰阶真是好福气呢。”
殷庭才在铺了厚厚的垫褥的石凳上坐下,闻言不由苦笑摇头,“有什麽福气,这孩子顽劣得很。”
“兰阶不能要求太多,我看令郎就不错。孩子们,总该是顽劣的,若是一生出来就拘谨死板得像个小学究似的,那还叫什麽孩子?”苏振翮自桌上的荷叶盘里取了一块杏仁酥放在了他手中,“何况这孩子……很像是小时候的端允。”
殷继羽接了杏仁酥咬了一口,眨了眨眼睛含糊不清的道:“端允?……苏伯父说的可是裴太傅麽?”
“了不得,你也知道裴太傅?”苏振翮略怔了怔,取出一方锦帕小心的擦去了殷继羽唇边的饼屑,语声却依约有些恍惚了。
“怎会不知,小侄的名字还是裴太傅取的呢。”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挺了挺小胸脯,不无自得的道:“名继羽,字承彦――继承的承,裴彦的彦!”
正用盏盖拨弄着浮在汤面上的茶梗的殷庭闻言猛的擡头,而後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已然怔住了的苏振翮。
裴太傅名彦,苏相字敛羽。继羽,承彦……
“继羽,承彦……”苏振翮只觉得眼睛一阵泛酸,耳畔似乎响起了多年前好友的戏谑之语:“将来若是有机会归隐山林,便索性收养个孩子……就取名为继羽,取表字承彦如何?继振继翮继敛都太难听了,还是叫做继羽的好,权当作是你我的孩子吧,哈哈哈哈。”
犹记得自己当时闻听此语时心中苦甜参半,苦得是料想好友断不会料到自己本就对他抱有不堪言说的心思却还要强作管鲍,甜的是倘使果真有那一天,争似得偿夙愿。
那时候还口是心非的驳斥道:“混说些什麽,你我又不是恋人,什麽叫你我的孩子。”
不意对方笑的更厉害:“依敛羽之意,莫非只要你我是恋人便可以的麽?”
那人过世後自己归隐苏州,也曾动过收养个孩子如此取名的念头,却因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这般做总觉得是亵渎了故人,遍也不曾……
不想他竟是早已这般做了。
分明是单薄如水的日光,却也晃痛了瞳仁,泪水不知怎麽的就是停不下来,渐渐的便沾湿了衣襟。
殷庭看着苏振翮将腰间那块闻名京师的值逾万金的苏家传家玉佩塞进了爱子手中,先前说不出口的问询已经昭然若揭,对上爱子征询的目光,也只好微微颔首。
“兰阶怕是早就知道了吧。”看着蹦蹦跳跳的跟着侍女去玩的殷继羽,苏振翮用锦帕擦了擦眼角,露出一个略有些自嘲的笑:“据说我爱慕端允之事在苏州坊间流传已久,我却不知,原来端允他也……也有此意。幸而,也不算错过太久。”
殷庭抿了抿唇,啜了口茶水略定心神,“也是才知道原来恩师给犬子取得名字还有这番……深意。”
苏振翮轻轻地揉了揉眉心:“断袖龙阳到底不算是什麽太光彩的事情,兰阶若是不屑,也是情理之中……端允在世时总说,世间最伤人的,不过是情之一字。但凡沾上了,便总免不了迷目障心,无药可救,如今想来,果然是金玉良言。可是纵然知晓这个道理又如何,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发现的时候哪里还抽身得出。”
“这便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殷庭慨然的闭了眼,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不出所料,是帝王轮廓俊朗五官精致的面孔,“不屑二字,无从提起。”
“如此甚好。我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兰阶应允。”苏振翮擡起头认真地看着眼前清秀俊雅的男子,“可否让继羽做我的义子?”
“是他的福气。”殷庭轻笑了一声,温温软软的道:“先生将就那枚玉佩都与他了,收做螟蛉,也是应当的……只是义子的话,家父那里想来也无甚阻碍。”
“那边多谢兰阶了。”苏振翮端起了茶盏,沉默了片刻,很忽然的话锋一转:“说起来……我以前总和端允说,你与他很像。”
殷庭的脸上闪过些微的不自然,抿了抿唇低头喝茶,不置一言。
“是说性子……别人只当你温文恭谨甚是柔顺,我却知道,你的性子其实很像他。”苏振翮略偏过头仔细的打量了殷庭一番,“可端允说不像。”
记忆里那人把一双秋水流光的狭长眼眸眯的妖异,窝在软榻上笑的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像。他太多情,太心软,太温和隐忍,太懂得委曲求全。哪里像了。”
淡淡的将那人的话复述出来,苏振翮叹了口气看着苦笑的殷庭,轻声道:“这样不好麽?若是都像他那般狠心无情张扬跋扈……”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示意一样的抚了抚自己皓白的鬓角。
殷庭沉默了许久才放下了茶盏,不解的望向苏振翮,“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或许是我多虑了。你此番告假回乡,不仅市井间衆说纷纭,朝中也是暗潮汹涌。”苏振翮略迟疑了片刻,斟酌着道:“陛下天纵英才,从小就颖悟聪慧,性子却……有时候,未免像是个专情但是笨拙,霸道却又温柔的孩子。”
细长而浓的眉微微挑起,殷庭下意识的掐着左手食指的指尖,不安的暗自寻思苏家世宦豪门,难免有些常人不知道的消息来源,莫非是知道了什麽……
“你虽看似温和,其实骨子里是极刚强的性子,早些年便听说你似是与陛下不合,前些日子虽说好些了,偏又出了致仕的事情……现在虽说时有恩赏,还是叫人心中不定。”苏振翮的语气越发认真起来,“越是温和隐忍委曲求全的人,一旦忍无可忍,只怕发作的越是厉害。我担心你到底还是和陛下生了嫌隙,故而才会自请致仕……”
“先生多虑。”略微松了一口气,殷庭垂了眼很是认真地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人臣子的,只需好好受着便是,哪里能……与陛下置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TAT最近JJ抽的好厉害把我的评论都抽掉了麽<<<你省省吧根本没有那个东西<<<<糊蛋那我哪里来的动力啊嘤嘤嘤<<<所以只好自欺欺人啊你就当他是被JJ抽掉了吧-=
于是景渣渣似乎好久没出来了诶……有人想他麽,有麽,有麽?
景渣:没有就算了……【扭头】朕还不屑出来呢。【继续写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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